第65章
六五

陰負咎冷酷的道:“她敢,如果朱少凡的老婆膽敢吵鬧,我即當她有意縱敵,就地格殺!”

屠長牧立時瞪眼道:“負咎,你穩著點,魁首的顧慮是對的,在朱少凡混家的立拐來說,自己丈夫出了紕漏而遭至魁首親臨,更連夜審訊,足見事體嚴重,做妻子的那有不驚惶悚慄之理?這是情感上的本能反應,怎可驟而加以‘有意縱敵’的罪名?”

陰負咎硬闆闆的道:“律法之下不論私情!”

屠長牧不悅的道:“這並非論以私情,乃是人情、常情!”

燕鐵衣一揮手,道:“不用爭執,我自有主張!”

按著,他向熊道元道:“從現在開始,道元,你與厚德兩人守伏樓下,任何人不準出入,若有強闖者,必須加以攔截;你二人身手縱然不敵那奸狡對頭,至少也可以阻滯一時,情況只要發生,便即高喊求助,不得有誤!”

熊道元與崔厚德齊齊點頭,然後,燕鐵衣又道:“長牧由窗口飛越,叫醒朱少凡,我和負咎自樓下溜上,於朱少凡自用小廳內進行審問!”

陰負咎有些顧慮的道:“魁首,如果房中睡的不是朱少凡夫妻而是那個對頭呢?”

燕鐵衣冷然道:“他一樣跑不掉!”

屠長牧也道:“那傢伙不可能堂而皇之的住到朱少凡本人的臥室中去,如他有此行徑,早就在朱少凡老婆面前暴露身份了,他會這麼愚蠢麼?更遑論朱少凡也不會荒唐到當這種既不必要,又易於祕密之險了……”

熊道元眨眨眼,悄單道:“另外,朱少凡豈肯讓那冒牌貨與自己老婆同睡?他就是豁了命也不幹呀,雖然他那位尊夫人是又老又醜……

哼了哼,燕鐵衣道:“少來打諢!”

屠長牧低聲道:“那麼,我們就依魁首方才吩咐行事了?”

燕鐵衣頷首道:“不錯,你加意小心!”

屠長牧信心十足的道:“魁首釋念,就算真是那對頭仇家住在裡面吧,我也一樣不會叫他佔了便宜去!”

五條人影迅速分開,熊道元與崔厚德在兩個可以互為呼應的角落處隱伏下來,燕鐵衣與陰負咎便閃人大應奔向樓端,最後,屠長牧身形如電,飛快掠上了二樓那第二個窗口。

行動的快速與緊湊重合得非常適當,燕鐵衣與陰負咎二人來到樓上朱少凡的門前之際,裡面業已剛好點起了燈,屠長牧也滿臉嚴肅的過來將房間開啟了。

就算在這樣的情景之下,燕鐵衣對他的手下仍然保持著最低限度的尊敬與禮儀——不在半夜擅闖對方的臥室,不令受嫌者於驚夢的同時感到窘迫;自來,他對他的屬下習慣了威嚴、命令、叱喝以及懾制,但是,他卻不傷害他屬下任何一個人的人格與自尊!

側身一邊,屠長牧低聲道:“是他夫婦二人同眠,我剛叫醒了他,他如今正在穿整衣裳——。”

點點頭,燕鐵衣舉步入內,緩緩的道:“你確定是朱少凡本人?”

屠長牧道:“不會錯。”

在這間清雅的小廳裡,燕鐵衣落坐於陰負咎搬過來的一張太師椅,陰負咎自己便站在燕鐵裡的身後很快的,裡間那扇棉紙木格門輕啟——沒有點燈,裡面是黑沉沉的——一個髻發凌亂,衣衫揉皺的中年人走了出來,還人方臉、濃眉、細眼、頷下蓄著三綹黑髯,而且,在耳垂上有塊指甲蓋大小的黑疤!

是的,他就是“青龍社”派駐“晉城”的“大首腦”朱少凡!

朱少凡面孔上神情是七分驚惶,兩分抑制,加上一分睡意惺忪!但是,他目光甫一看清楚端坐室中的燕鐵衣以及燕鐵衣椅後形容森冷的陰負咎時,立即渾身慄慄發抖,臉孔慘白,像一個垂死者睹及索魂的陰差由現眼前的那等驚恐和絕望,原先面龐上的一點抑制力與睡意的矇矓頓時一掃而光,換上的,全是這般的畏懼、怖慄,及慚疚了……

燕鐵衣毫無表情的注視著朱少凡,他心中已經差不多明白了,但是,他仍然平靜的開了口:“朱大首腦,你還需要我們盤問你麼?抑是你自己一五一十的說個清楚?”

臉上的肌肉一下又一下的抽搐著,朱少凡的雙眼中光芒在顫抖,在紛亂的跳動,他猛然痙攣著“撲通”一聲跪倒燕鐵衣腳下,涕淚滂沱,慟哭如號。

“我錯了……我該死……魁首,我是叫鬼迷了心,叫畏懼矇蔽了理智……我早就知道會有今天……我早就知道……我自己有數,我是逃不掉,躲不開的……魁首,我該死,我對不起你,對不起‘青龍社’上上下下的兄弟……”

燕鐵衣冷漠的道:“不要哭,朱少凡,你且慢慢的說。”

以額頭碰地,朱少凡咽泣著道:“魁首,我委實卑陋,委實可恥可惡,我罪孽深重,不可饒恕,……魁首,我不敢求你法外施仁,只乞求魁首恕過我的老妻與兩個女兒,她們全不知情,全無關連,他們是無辜的,我做錯了事,犯了律,我甘心承當,魁首,你殺我、剮我,我全認了,就請魁首勿要罪及我的妻女……”

燕鐵衣低沉的道:“朱少凡,不要激動,你慢慢的說,從頭開始,其中,或許有值得寬宥之處,首先,你知道我們夤夜來此是為了什麼事麼?”

點著頭,朱少凡淚痕滿臉,聲音嗆啞:“我知道,魁首,就是為了這些日來本社連串發生的意外血腥事件……魁首及各位首要一定已經推測出那個隱形的凶手是誰,一定也明白我被牽涉於內的底蘊了……我早知道絕有一天會被魁首查出來的,我也曉得終有一天會蒙受嫌疑的……這些日來,我一直精神恍惚,良心不安,我受夠了煎熬,受夠了恐懼,也受夠了壓迫……從事情開始,我便像生活在夢魘之中,痛苦莫名,魁首,我等於將靈魂賣給了那惡魔,把人性的自尊套上了枷鎖,任他蹂躪、踐踏、嘲弄……好,這樣也好,今天總算捱到了,魁首,我這也算解脫,縱然叫魁首凌遲了我,也強似受他那樣的欺壓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