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〇
正想奔開的楊鳳,卻又被祁雄奎叫住了,這位八臂鍾馗回頭向他兒子道:“雄兒,方才是燕鐵衣喝阻鳳娃這丫頭的,燕鐵衣既然有此一舉,便多半心中有疑,你若這般將鳳娃遺走,他還不知你暗裡有什與隱情呢?現在,我們把一切攤明,任由他查詢探問。”
祁少雄躬身道:“爹說得是。”
於是,祁雄奎大聲向燕鐵衣道:“這丫頭是你叫下來的,燕鐵灰,有什麼話,你不妨儘管問她!”
燕鐵衣平靜的道:“如此,我便不客氣了。”
說看,他和顏悅色的磚問楊鳳:“楊姑娘,我想請教你幾件事。”
急急搖頭,楊鳳惶恐的道:“不,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一個卑微的丫頭,一個老婦的侄女而已。”
燕鐵衣溫和的道:“請你不要害怕,我絕對沒有任何惡意,我僅是問你幾個問題,你不知道沒關係,若你曉得,便老實回答我,可以嗎?”
睜著那雙驚悚不安的眼睛,楊鳳求救似的望向祁雄奎父子,模樣之嬌弱畏縮,宛如一頭受了威嚇的小小羔羊。
祁少雄面無表情但目光卻尖銳陰狠,祁雄奎反倒大大方方的一點頭,不以為意的道:“鳳娃,不管他問什麼,你都照直說予他聽,不用怕,知道什麼便講什麼,一切都有我來替你承當!”
楊鳳似是在微微顫抖,她聲音裡泛著無可掩隱的慌張:“是,老堡主……但我的確什麼也不知道……”
祁雄奎不耐的道:“照實說就行,知道的講出來,不知道的便不講,有什麼答什麼,只要不是胡言亂語就沒關係,我為你作主!”
燕鐵衣道:“楊姑娘,你真是你說的這種身份?”
連連點頭,楊鳳道:“我是個丫頭,我是我姨娘趙嫂的侄女……這種身份怎會有人冒充呢?”
燕鐵衣緩緩的道:“在‘祁家堡’,尤其在後面‘宏仁園’裡,你可曾發現什麼來歷不明的女子?或者這些女子經常哭泣,吵鬧,悒鬱不歡?她們都有個特點,便是大多年輕美麗,頗俱姿色。”
又急急搖頭,楊鳳回答得很快:“沒有,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你說的這些女人,‘宏仁園’裡只有兩個女人,我姨娘和我,少堡主住在這裡,也沒見他和任何一個陌生女人在一起過。”
燕鐵衣的臉上失望之色展露無遺,他低沉的道:“你沒有騙我吧?”
楊鳳委屈的道:“我全說的是真話,老堡主交待過要我照實講的,我怎敢騙你?”
這時,祁少雄眼中那種帶有強烈威脅性的尖銳狠毒光芒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股讚許中泛著狎虐的神色,他毫無表情的面孔,也浮起了一抹得意又安閒的笑容——當然,這是不細心便不易發覺的。
燕鐵衣背對祁少雄是而不會注意,但和祁少雄正面相朝的楊鳳卻看得清楚,她的神態仍如現狀,可是脣角的肌肉卻不由自主的在抽搐。
嘿嘿一笑——這是祁雄奎第一次真正在笑,他大馬金刀的道:“燕鐵衣,有什麼話,你無妨繼續盤問下去,我卻怕你問到明年也是枉然!”
燕鐵衣沒有理他,又沉重的道:“你住在這裡有多久了?”
算了算,楊鳳吶吶的道:“快八個月了。”
燕鐵衣道:“一直便沒搬挪過地方?”
楊罵道:“沒有!”
思付了一下,燕鐵衣又問:“為什麼只有你姨娘同你兩個女人住在‘宏仁園’中呢?”
楊鳳怯怯的道:“我們是小廚房,車門侍候少堡主膳食的,平常都是我姨娘掌廚烹調,我來之後,幫著煮飯洗碗,打雜清掃……這種事,女人也一樣做,而且做得更好,我不知道這位爺為什麼會認為奇怪?”
燕鐵衣忙道:“我不是認為奇怪,我只是問問而已?”
楊鳳低下頭,玩弄著自己的衣角,這時,燕鐵衣發覺楊鳳的一雙手卻是粗糙的——典型的慣常操作婦女的那種手。
現在,他至少斷定了一點——楊鳳的身份可能不會假,她的確是個打雜幫工的小丫頭,過慣了苦日子的下人,雖然,她的氣質卻很清靈。
猶豫了一下,燕鐵衣續道:“楊姑娘,你們少堡主平日的素行如何?”
呆了呆,楊鳳尚未及答腔,祁少雄已憤怒的道:“我是一堡之主的公子,燕鐵衣,你怎能去向一個小婢詢問我的品德行為?不論她如何回答,我的素行豈是一個下人中所能憑斷並做為依據的!”
燕鐵衣冷淡的道:“令尊允諾——我可以盡情詢問我認為該問的事!”
祁雄奎沉聳道:“不錯,雄兒,叫他問,我不相信他能找出任何疑竇來,只要我們光明正大,不欺暗室,子虛烏有之事莫非還怕人家栽誣不成?”
嚥了口唾液,祁少雄勉強的道:“是爹爹……”
於是,楊鳳囁嚅著道:“少堡……主是一位正人君子,坦誠爽朗,和善可親……尤其謹守禮教,格尊父訓,對我們做下人的,更是十分體恤。”
燕鐵衣“哦”了一聲,澀澀的道:“你可是言出由衷?”
楊鳳垂下目光,道:“全是實話……”
祁雄奎泰山篤定的高聲道:“燕鐵衣,這些話,可沒有人教她說,我們崇尚公正,便想歪曲事實也不可能,人的嘴是無法鎖閉的,現在你還有什麼問題?”
燕鐵衣慢慢的,道:“沒有了。”
祁雄奎大喇喇的道:“那麼,我可要叫這丫頭走啦?”
燕鐵衣似是十分懊惱的道:“請便。”
仰著頭,祁雄奎一揮手:“鳳娃,這裡沒有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祁少雄也滿意又順心的笑望著楊鳳,目送她挽著竹籃,急步離開。
乾咳一聲,祁雄奎道:“燕鐵衣,前後園你也都看過了,不知你下一個目地又是想搜查那裡?”
燕鐵衣表情有些窘迫的道:“我想,去查看一下那位姑娘所說的廚房。”
祁雄查明快的道:“可以,請吧。”
燕鐵衣搶前兩步,以一個拂襟的假動作低下頭來,匆忙展閱手掌上的那個小小紙團——這只是由一張兩指寬窄的紙條搓揉成的,在這張縐揉的紙條上,只有簡簡單單筆跡生硬拙劣的幾個字——“今晚初更,樹下土地廟”。
順便又將紙團握回手中,燕鐵衣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他心裡儘管在琢磨猜測,看上去卻自然得和一慣的神態毫無二樣。
那扇窄門後的廚房,仍在高聳的堡牆範圍之內,裡間是爐灶鍋臺,外間是搭著兩張床鋪的簡陋“臥室”,根本便沒有奇突扎眼的地方。
在這裡,燕鐵衣遇見的只是一個像貌平庸粗手大腳的中年婦,想就是那楊鳳的姨娘了,卻沒有再發現楊鳳的蹤影。
查看了一遍之後,燕鐵衣退了出來,祁雄奎吊著一雙濃眉道:“這麼快你就搜完了?”
燕鐵衣尷尬的笑笑:“很慚愧,我在這裡同樣找不出什麼來。”
祁雄奎臉色不善的道:“整座‘祁家堡’,我看你也不會找出什麼來!”
回到窄門裡面的後圍中,燕鐵衣彷彿心事重重的道:“祁堡主,有件事,我想和你打個商量,不知道行是不行。”
祁雄奎瞪著對方,火辣辣的道:“得要看是什麼事?”
模樣是遲疑又不安的,燕鐵衣搓著手道:“今天時光不早了,祁堡主,我與我的這位手下,顯然不是貴堡歡迎的人物,所以,我想就此打住,明天我們再來繼續未完成的搜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