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
“您真是一點也不明白,”天雄不禁一笑:“憑他一家人的工夫,在這一帶潛勢力,官府敢生事嗎?再說官無三日緊,何況事隔多年呢?不過,一直到現在他一家還免不了是一個避風火的黑人倒是真的,要不然那聲勢更駭人了。聽說雲老英雄也就為了這個始終悶悶不樂,但不知何年何月才是出頭之日呢?”
高明又沉吟了一下道:“他住在什麼地方,你知道嗎?”
“高爺,您問這個幹什麼?難道想出首他嗎?”
天雄不禁一愕,羹堯也有點詫異。
“我為什麼要出首他?不過如此人物,棄之江湖未免太可惜了。”
高明似乎很同情這位江湖人物。羹堯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高明一下道:“馬兄知道嗎?”
“他就住在附近山中,地名雲家堡,不過所居,我卻沒有去過,那雲家堡在什麼地方,卻沒法打聽。”
天雄吃著菜,又喝了半杯酒。
高年二人聞言也不再問,酒後,天雄依了兩人相勸,暫不南下,決定等那馬傷稍愈,便一同晉京。
因為醫馬緣故,第二天又耽誤了一天,都不料傍晚天上又下起雪來,那雪一連下了三四天才停。在這三四天中,高年二人互做主人,圍爐絮談之外羹堯又替馬天雄制了一床鋪蓋,就在自己房間住下,所以倒也並不寂寞。雪晴之後,又等了幾天直到那馬傷痕全愈,方才一同上路。就這十多天中,那馬雖未復原,已見神駿,只背上傷處生了一叢白毛,約有海碗口大小,圓圓的,彷彿烏雲當中一輪明月。羹堯分外喜歡,特為在街上找著高手匠人配了一付鞍鐙,便用以代步,將自己的原騎馬讓與馬天雄。那馬一身新裝,才出店門便昂首驕嘶,哪裡還是十多天前伏在煤車下面掙命的光景,連店小二也覺得奇怪。在城內街上還不覺得,一經出城,到了驛路上,一個趟子便是十多裡,平穩、快速,迥異尋常。同行十餘人,除高明所乘的一匹鐵腳棗騮駒勉強趕上而外,幾乎全被落下來,就連羹堯原乘的馬,也算是上選的,馬天雄騎術又高,仍落下去老遠,羹堯更加得意,正在馳騁著,猛見馬前黑影一閃,有人大叫道:“不好了,闖死人咧!”
羹堯不禁一驚,連忙勒馬一看,只見一個二十多歲的漢子,一身短衣,頭上戴著一頂三塊瓦的皮帽子,小販不像小販,莊稼人又不像莊稼人的樣兒,瞪著一雙閃閃生光的眼睛站在一旁道:“你家裡死了人,要去報喪嗎?為什麼走路不帶眼睛?闖死老子,你這個孝子怎麼做得了?”
說著雙手叉腰而立,大有尋事的模樣。羹堯心想,這馬行雖速,並未見有人在路旁行走。如何會闖著他?再把來人一看,雖然一身短衣,臉手皮膚卻非常細膩,顯繫有意做作尋隙,猛然想起雲中鳳的事,不由在馬上喝道:“朋友。你如有意見教,不妨明說,只要我招呼得下來,決不含糊,這樣藏頭露尾,有什麼道理?”
那人冷笑道:“你的眼力倒也不錯,老實說,你二太爺看中了你這匹馬咧,你捨得嗎?”
“哈哈,”羹堯聞言不由在馬上仰天大笑道:“你原來是看中我這匹馬了,年某對朋友向來是沒有什吝惜的,就是這顆頭只要人看中,都未嘗不可以奉送。不過,我也要看一看朋友你的手底下如何,如若真能教年某佩服,我立刻雙手奉送。”
說著猛一提氣,就像一個紙人一樣,飄然落地,隨手將馬系在路旁樹上,又笑道:“朋友,倘若是你還不能教年某佩服又待如何呢?”
那人笑道:“年二爺果然名不虛傳,只這下馬身法便自不錯。不過我此次攔路要馬並非本意,實在也是受人所託,我如輸了,少不得還有正經主兒要來奉陪,你就多多賜教罷。”
說著雙手一拱,道了一聲請,一個金龍探爪,一掌便向胸前推來。羹堯略一閃身,便自避過,左足踏進半步,右掌白鶴亮翅,便向那人肘上切去。那人右手猛然一掣,左手一並二指,又取羹堯雙目。羹堯右手掠空,乘機身子一挫,讓過那二指,左手一抬,直取那人左腕,右手葉底翻花,又向那人脅下點去。那人右手一縮,一個轉身,避過羹堯右手,乘機雙手一分,使出一路綿拳來,處處守定門戶,卻寓守於攻。羹堯起初還不覺得,連拆十餘招之後,才覺來人竟是內家能手,連忙身法一變,也將師傳絕藝八卦遊身掌法使出來,處處避實就虛,卻乘暇蹈隙,專找敵人要害,那人鬥了半會,猛然賣了一個破綻,跳出圈子又一拱手道:“年爺端的好身手。我已佩服,請恕無禮,那馬我不要咧,前面再見。”
說著身子一晃,便向岔道上疾走而去,羹堯不禁叫道:“朋友,你這樣就走嗎?是好的你且請留下名來。”
“好,你請接著,我的名刺來也。”
那人猛一回頭,一抖手一點寒星,便從二十步以外向羹堯迎面打出。羹堯一見,身子一側避開正面,手起接過一看,原來卻是一把五寸來長的柳葉飛刀,那刀其薄如紙,二面開口,映日生光,端的鋒利異常,再一細看時,貼近刀柄卻鐫著雲中燕三字,另一邊鐫一朵雲式花紋和一隻小燕兒,不由心中大悟。再看來人只一會工夫,已經走得無影無蹤。心想,自從離開老師,想不到第一次正式和人交手便遭遇這樣能手,足見天壤間,奇人異士甚多,但不知那雲中鳳現在何處,此舉又是何用意。正在沉吟四顧之際,猛然一陣鸞鈴聲響,高明已經趕來,一看羹堯立在路側張望,那匹馬又拴在樹上,不由詫異道:“年兄,你看什麼?”
“高兄,快來,我讓你先看一件東西!”羹堯高聲叫著。
“什麼東西?”高明勒住馬,翻身跳下來,接過那柄飛刀一看失驚道:“這是哪裡來的?”
“自然是人送來的,你瞧吧,今天說不定還有花樣呢!”
羹堯說著,把方才的事說了,又道:“你為什麼到此刻才來?後面有動靜嗎?”
高明苦笑一聲道:“可不是,小弟方才也著了人家的道兒,要不是早來了,還能等到現在嗎?”
羹堯再一細問,方知高明那匹馬原只落後不到半裡多路,正在向前追趕之際,忽然天空一陣鴿鈴響處,突然飛起一隻白鴿,跟著從路側林邊一株大樹上,跳下一個人來,高聲道:“你是邯鄲城裡高昇棧住的高四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