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五七

第八章 恩結女盜

羹堯回到自己住的書房裡面,天已將黑,忽然侍候他的書僮壽兒悄悄走來道:“二爺,您在上房裡陪著太太和大爺,我沒有敢進去,方才崇文門招商棧裡的夥計來說,他們棧裡住了一個女客病得厲害,叫他請您去一趟,不能遲,您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嗎?”

羹堯不禁詫異道:“招商棧有什麼女客人?她會找我這就奇怪了。”

說著忽然想起雲中鳳來。連忙問道:“那夥計呢?”

壽兒道:“他已回去了。”

羹堯又問道:“你問那女客姓名沒有?”

壽兒道:“小的已經問過了,他說姓雲,是從雲家堡來的,因為病重,不能自己來,又不能寫信,所以要請二爺去一趟。”

羹堯不由大驚,忙命壽兒備馬,一面道:“如果大爺和太太問我,你就說雍王府有事,我去去就來。”

壽兒道:“天已快黑了,二爺不會明天一早再去嗎?再不然讓奴才先去一道,該請大夫的,只用您給一張名帖,小的自會去請,又何必自己跑一趟呢?”

羹堯喝道:“你知道什麼?還不趕快與我備馬,要你多說什麼?”

壽兒本想討好主人,不想反碰了一鼻子灰,又不敢說什麼,只有連聲答應,趕去吩咐槽上號頭將那匹寶馬備好。就只這一會工夫,羹堯已經十分焦灼,不住價在書房裡來回躑躅。一等壽兒來報,馬已備好,也不帶從人,便出府上馬,向祟文門趕去。等到招商棧,下馬—問店東。那女客住在東上房,便不怠慢,將馬交與小二,便向東上房趕去,心中滿以為中鳳一定病勢極沉重,不等進房,才到明間便叫道:“女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忽然會病了?請大夫瞧過嗎?”

正叫著,一手打算去揭門簾,忽然那門簾一掀,露出半個俏生生的臉兒來微笑道:“好了,年二爺來了,你再遲一步,可把人急死了呢!”

羹堯一看原來並不是中鳳,卻是那李如虎的妹妹,不由驚詫道:“你為何會在此地?雲小姐呢?”

李妹雙蛾一蹙道:“雲小姐沒來,是我嫂子在此,她受了雲小姐所用的錯骨分筋之法,今天一到此地已經疼得昏厥過去好幾次,人恐怕不行了。我們來的時候,雲小姐曾經說過,教一到京城尋您。她那手法您知道,也能解,如果您能體念上天好生之德,我那可憐的嫂子雖然一樣殘廢,以後再也不能用力竄高,但是說不定還可以活上幾年。您要是一定以為她已經罪無可逭,只一過明午,人便完了。本來我是一個強盜的妹妹,我嫂嫂做的又是沒臉見人的事,照理我決不能求您,不過人家雲小姐有一封信在此,您瞧一瞧就知道了。”

說罷掀起門簾道:“您先請坐,待我取信來。”

羹堯見中鳳無病,心下一寬,一面緩步進房,就靠著窗子的椅子坐下來,一面慍道:“既然雲小姐沒有來,你們為什麼好好的說她病了,這不嫌有點豈有此理嗎?”

李妹一面取出信來遞在羹堯手上,一面臉一紅笑道:“年二爺真對不起得很,我實在因為嫂子傷勢已經臨危,一再差人請您都說不在家,所以千萬不得已,說了這一次謊,您大人不計小事,還請多多原諒吧。”

說著又福了兩福。

羹堯接信在手,且不去理那女人,先將來信一看,只見上面寫著:

內涵即陳年二少爺勳啟

名內詳

在封口上卻蓋了中鳳的私章,那筆跡與私章都對,再折開看時,仍是一張雪浪箋,連行帶草寫著:“此函如達座右,計程當已到京,風雲際會或亦不遠,李婦在途決無延緩之理,鳳所用系鄔氏分筋第十七手,淵源雖出湘中一派,實輾轉得之顧師伯,如以為可生則生之,否則亦惟尊命,恕不可否其間矣。”

下面仍是押著一個鮮紅小印,並無上下款識,不由沉吟半晌不浯,那李如虎的妹妹見狀,忙又道:“年二爺,雲小姐的信上是說由您做主嗎?您為什麼又想著心思呢?可憐我嫂嫂早上一下騾轎還能呻吟一兩聲,此刻連動都不能動了,您快行好事吧。”

說罷珠淚雙流,竟自長跪不起。羹堯再把她一看,只見個瘦長臉兒,已清減多了,身上又換了一身青布衣裙,頭上籠著—幅青絹,雖然是村姑打扮,卻十分楚楚可憐,忙道:“你且起來,我原不難救她,不過你們今後能不再作惡嗎?”

李妹哭道:“年二爺,您太冤枉人了,我那嫂嫂雖然做的都是沒臉的事,我卻清清白白,從來不敢錯走一步。便日前動手的時候,我因兄嫂所命,不敢不從,只雲小姐一說利害,我拼受責罰也就回去了,您能把我也扯在渾水裡嗎?至於說到我嫂子,她人雖不端,也是我哥哥逼出來的,就是您將她治好也殘廢了,還能再做不端之事嗎!”

羹堯聞言,又想了一會,覺得如留此婦一命,也未必不是對付十四皇子的一個活口,便道:“也罷,這次我決定看雲小姐份上,將她救活。不過救活以後,你們便須立刻到雍王府去,你能答應嗎?”

李妹又磕了幾個頭道:“只要年爺能將她救活,我姑嫂二人便在雍王府住上一年半載都行。關於我那兩個不肖的哥哥所做的事,我也有一句說一句,決無隱瞞陷害之理,您快行好事吧!”

羹堯點頭道:“既如此說,我便決定留她一命。你且起來,將她被子打開,背脊露出來,我好動手。不過傷勢已久,筋絡復原以後,還須有上好的七釐散,那隻好先送你們到雍王府去,隨後再贖了。”

李妹一面叩謝起來,一面道:“那傷藥我們都有,連老山參湯全預備了,您請快動手吧。”

說罷連忙走到床前,將被子揭開,低聲道:“嫂嫂,那年二爺來救你了。”

那婦人只微呻了一下,並未開口。李妹又將她衣服解開,露出背脊。羹堯走近床前一看,只見那婦人才只幾天不見,雙睛已經深陷眶內,臉上也是灰白色,哪裡還有當日風韻?只像一個活殭屍在床上側身躺著。忙用手在那背上一摸,看準要穴,將分開的筋絡,一捏一推,只聽那婦人,倏然大叫一聲,手腳一陣抽搐,雙睛立刻翻上去。李妹不禁大驚道:“二爺,她人還有救嗎?”

羹堯點頭道:“還算好,雲小姐總算手下留情,本不居心要她的命,所以還可有救,否則,手法再重一分,便讓她自己來也無法挽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