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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寵結椒房
在另一方面,雍王那天換好衣服,帶了幾個護衛,到了李氏姑嫂所居紅香小榭之後,榮嬤嬤忙從院落裡迎出來,悄悄的說了幾句話,一面打起簾子,高聲道:“李大姑娘,我們王爺親自看你們來咧。”
玉英在房中一聽,連忙趕了出來,雍王已經到了明間裡面,一見玉英首先含笑問道:“昨天太委屈大姑娘了,你嫂嫂傷勢好點嗎?那郝四出言無狀,我已命載總管棍責,罰充更夫一年,以後如果再有人冒犯,你只告訴我,決不輕恕。”
玉英一看那雍王,頭戴朱纓大帽,一顆鮮紅的寶石頂子,閃閃生光,後面拖著三眼花翎,身穿團龍黃馬褂,京醬四開氣袍,再配上一副闊額豐頤深日隆準的相貌,兩邊站著三四個帶刀護衛,分外顯得氣象威猛,不由匍匐在地連連叩頭道:“民女李玉英,兩兄迭犯王駕,罪該萬死,妻孥得免刑戮已是萬幸,復蒙如此恩遇,不特感激莫名,便肝腦塗地也不足以圖報於萬一。至於那郝四出言不慎,既已責罰,還望從寬發落。”
雍王一聽,不但口齒清楚,而且鶯聲嚦嚦,彷彿銀瓶瀉水一樣,措詞也很不俗,不由心中奇怪,忙道:“李大姑娘,不必多禮,趕快起來,我還要去看看令嫂呢!”
玉英聞言,起來又福了兩福道:“謝謝王爺,我那嫂子的傷勢已經好多了,現在決不敢再勞王駕前去看望,只等她能行動自如,再去叩頭吧!”
雍王抬頭一看,只見她身上穿著玫瑰紫襖褲,臉上脂粉不施,天然淡雅,說話行動都很大方,決不像個出身盜窟的少女,不禁笑問道:“你讀過書嗎?怎麼氣質言行和令兄完全不同呢?”
玉英躬身道:“民女因各位兄長均陷身萑府之中,自幼便由族叔收養,家叔本清白良民,出身生員,—生教讀為生,不時也教我讀書識字,直到十三歲,叔父身故,長兄又娶了嫂嫂,才又從兄嫂練武。所以稍形粗野。”
雍王笑道:“哦!原來如此,那就難怪了。”
說罷又道:“如此就請你告訴令嫂一聲,教她好好養傷,我已為她特地派出人去,請那有名的蒙古醫生,只要有復原之望,我必悉心代為醫治,教她放心好了。”
玉英又萬福道:“謝謝王爺的關切,我那嫂子稍好,必定當面叩謝。”
雍王目視左右,又當面吩咐榮嬤嬤好好照料,只須什麼,立刻照辦,方才離開。玉英把這一席話告訴張桂香之後,姑嫂兩個更加感激。
看看臘盡春回,新年已屆,雍王府和年府自有一番熱鬧,這些不必細說。卻好正在這時候,年遐齡又奉驛馳來京陛見,於年底到京,一聽羹堯竟邀雍王寵眷,聘為上賓,也不由歡喜萬分,只是自己幾次到雍王府去求見當面申謝,都被門上擋駕,推說王爺身體違和,不能見客,便羹堯自去,也均未見著,父子二人,不由全覺奇怪。直到正月初二這天,那隆皇親的太太又前來拜年,年夫人自是竭誠款待。席次隆太太看著芳華小姐忽然笑道:“年夫人,我有一句話不知能說嗎?”
年夫人心知隆太太必為女兒說親而來,連忙向女兒使了一個眼色。芳華心裡也有幾分明白,不禁臉上一紅,託故避開。年夫人接著又向隆太太道:“您有話只管請說,咱們一家全靠著皇親提攜呢,還有什麼不可以說的?”
隆太太笑道:“如此便請恕我唐突了。實不瞞年夫人說,我此番造府,雖然是給您拜年來了,實際上卻是受了外甥四阿哥之託。他不知在什麼地方,聽說您這芳華小姐為人才貌出眾,又極賢淑,幾次磨著我來求您,聘為次妃。我因為您對這位小姐愛如掌上明珠,他又有了正妃,雖說現在頗為父皇喜愛,正妃鈕鈷祿氏也很賢淑,但是說起來總是一位側福晉,我怕您不願意。再說,你們年大人又在任上,所以始終不好啟齒。誰知那孩子,昨天到我那裡去,給他舅舅拜年,又賴在那裡不走,非教我來這趟不可,並且說是連宮裡娘娘那裡都已說明,說得我只好拼得舍了這副羞臉,老實說了,您可別見怪。”
年夫人一聽,不由又驚又喜,半晌不語,連長媳佟氏也怔住了。
隆太太忙道:“您是在怪我嗎?這是婚姻大事,決沒有個勉強的,您要是不願意,我可以婉言回他去,決不會教您為難的。”
年夫人連忙起身道:“這是雍王爺瞧得起咱們的孩子來,何況又是您親自來提親,焉有見怪之理?我真想不到寒舍有何祖德,忽蒙王爺如此恩寵。既如此說,便請上復王爺和宮內娘娘,我們決定仰體恩命便了。”
隆太太笑道:“那麼,我便先代四阿哥謝過,只是年大人面前有無異議呢?”
年夫人道:“我們一家,久蒙聖眷,闔門富貴哪一項不是出諸主子的恩澤?他怎敢會有異議?就煩皇親代為回覆便了。”
隆太太不由把大拇指一豎道:“您真是女中丈夫,說話爽快極了。那麼,我也不多留咧,省得四阿哥老是心裡惶惶的。”
說罷一笑便起身告辭,傳命套車趕向雍王府去不提。
這裡自從隆太太走後,年夫人立刻請來遐齡和希堯兄弟告訴這消息,遐齡希堯父子,自是喜歡不盡。接著雍王正式納採行聘,簡直把個年府上下忙得個不亦樂乎。又因為雍王急於迎娶,遐齡又忙於回赴湖廣任所,所以把吉期定在元宵,以致份外忙碌。自從芳華過門以後,雍王對於遐齡夫婦,一切都以子婿之禮相見,除冊寶而外,幾與福晉鈕鈷祿氏無異。等到三朝以後,雍王單獨延羹堯於祕閣笑道:“二哥,現在我們是親戚了,你卻再對小弟客氣不得呢?大哥之稱,從今丟開一邊,可是這個二哥之稱,卻是實實在在的,再不容改口了。”
羹堯這才知道,雍王之所以要結這一門親,完全是為對於自己更加親近,不由滿心感激道:“我真想不到王爺對羹堯竟如此器重,今後敢惜肝腦塗地。”
雍王大笑道:“二哥怎麼又出此言?你還記得雲家堡富貴與共的話麼?我之所以急急附於姻婭的,就是恐怕二哥見外,如今如果再這樣說,你不但無以對我,更無以對令妹了。”
說罷又道:“小弟今後,不但已視二哥如家人骨肉。便為了那馬天雄,也已託人向那刑部查過,現在已專人向打箭爐去了。如果他來,還望轉告,命其立刻來見。就此一端,二哥便可見小弟求才若渴了。”
羹堯慨然道:“王爺如此待人,何愁大業不成?天雄為人磊落豪雄,向來不輕然諾,何況王爺如此相待,只不解,為何迄今尚未見到京?便連我那老蒼頭也未回來,真不知道是何緣故?難道那縣官對於李案又變化嗎?”
雍王笑道:“這倒不會,實不相欺,那邢臺李令的嫡叔,乃小弟府中包衣,載澤那奴才知之甚詳,決不會讓他翻出手掌去。他們遲遲未回,或天雄傷勢未能痊癒亦末可知,倒是我們前此所談之事,二哥曾有眉目嗎?”
羹堯道:“上託王爺德望,現在已經大致就緒,不過因為草創伊始,又正在年尾年頭,各人都有私事,一時還未能使其發生效用。”
說著,從靴筒裡,掏出一個手摺來道:“王爺請看,這便是分佈在各地段各衙門的一個清單。”
雍王接過,略一翻閱,仍還羹堯道:“也差不多應有盡有了,不過八阿哥、十四阿哥府內還宜多派得力人員才對。”
羹堯聞言不禁又笑道:“那李家姑嫂現在如何?是否已經就範呢?”
雍王笑道:“這幾天我因為要辦喜事,所以未遑顧及。不過以我看,他那妹妹人還老實,並且還曾讀過幾天書,也許不難驅使,那張桂香,傷勢尚未痊癒,只好等她傷好再為相機行事,二哥另外還有人派嗎?”
羹堯道:“三八兩王府裡,因為有好幾個包衣和護院把式,平日都有往來。惟獨這十四王爺府裡,雖然也有幾個人,卻都非親信,所以我希望能在她姑嫂二人身上設法一二。要不然王爺和十四王爺是同母親弟兄,那只有在府中婢嫗僮僕之中設法了。”
雍王沉吟半晌,忽然笑道:“如果必須要用這個人,我自有道理,可惜那張桂香一時不能痊癒,未免誤我時日了。”
羹堯道:“她那傷勢,以我看來,當日雲女俠下手時便已留情,有這許多天,也許已經好了,只不過那身功夫一時不能復原而已,王爺何妨再查一查。此婦向來狡獪異常,也許她存心裝病拖延亦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