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八五

福寧道:“一來他文武兩途確實都有一手,府裡好幾位都說他是一位大名士,二來他一見面,便向咱們王爺上了個興王三策,恰好搔著了王爺的癢處,第二天又露了一手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所以王爺才把他賞識定了,不管誰說壞話都沒用,他自己也便臭美起來咧。”

李飛龍道:“就再有天大的本領,憑這份德行也是一個無賴,這種人還有什麼好相與的,王爺也就未免太相信他了。”

福寧道:“嚇,無賴,這也算無賴嗎?他無賴的事情可多著呢?就在上一個月裡,他不知在哪裡喝得醉醺醺的回來,卻好一個洗衣服做粗活的丫頭,到他房裡去送衣服,他竟打算按著人家強姦,嚇得人家連聲大叫起來,他才放開手,還掉了兩句文說:‘我自李藥師—流人物,卿奈何不能為紅拂乎?’後來王爺知道此事,不但沒有怪他,反而願意倒陪妝奩把那個丫頭送他,誰知他轉不收,哈哈大笑說:‘那是我醉後偶爾遊戲,怎樣能算得數,憑那丫頭怎麼有夫人福命。’王爺雖然一笑了之,卻把那個丫頭氣得幾乎上了吊。”

說罷看著桂香笑道:“大嫂,您瞧他這還有半點人樣嗎?”

桂香眼珠一轉道:“這人品行雖壞,才學想是有的,要不然王爺也不至如此見重,福三爺,您知道那興王三策是說的什麼嗎?”

福寧道:“大嫂您要問這個,不但我沒法回答,恐怕除了他和王爺再也不會有第三人能知道了。”

李飛龍道;“難道就沒有第三人看見過嗎?”

福寧笑道:“豈但沒有第三個人看過,王爺只一看完,便取火燒了,旁人哪會知道他兩個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呢?就是我也只聽見那傢伙初見王爺掏出白摺子的時候曾經說了一聲:‘這是晚生所撰的興王三策,請王爺過目’,才知道那個摺子上寫的東西叫興王三策,究竟說的什麼,恐怕誰也不知道。不過王爺看了那個摺子便對他特別尊崇那確是真的。”

桂香聞言便不再問,那福寧卻似一貼老膏藥貼在椅子上一般,再也不肯走,有搭沒搭,只管聊下去。偏偏桂香不知為什麼今天又老實多了,除了不時飛個把眼風而外,並不多加挑逗。那李飛龍一下坐定之後,也不肯起來。三人說笑著一晃便是一兩個時辰過去,天色又近黃昏,忽聽程子云在院落門外哈哈大笑一陣,又高吟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接著一手扶著牆角,探頭進來又吟道:“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

一面蹌蹌踉踉的跌進來大笑道:“李大嫂,俺渴極咧,您快把瓊漿拿出來消渴,要不然,俺這裴航,便要變成司馬相如消渴以死咧!”

桂香雖然對他說的什麼不全懂,但看出樣子是要茶水喝,忙取茶杯在茶壺裡斟了一杯濃茶遞上去,一面笑道:“程師爺,您請坐,用茶。”

程子云接過茶杯一飲而盡,又大笑道:“可兒,可兒,這一來,我這一條命總算可以保住不至隨司馬長卿以去呢!”

倏然一抬眼又看見福寧在旁,不由放下茶杯,把眼睛一瞪,大喝道:“你這奴才,為何又違俺命,擅自跑到這裡來,憑你這個腦袋,也配坐在這裡嗎?”

福寧連忙躬身道:“小人在這裡伺候師爺,您醉咧,先請回去睡一回罷。”

程子云猛一吹鬍子道:“大膽奴才,竟敢欺俺酒醉,教俺回去,今天不給你一個榜樣,俺也不算東魯狂生,當世豪傑。”

說著,手起一掌,啪的一聲,竟將那張紫檀方桌,硬生生的切下一角來,又大笑道:“你這奴才,只敢犯俺,便把你的腦袋也照樣切下來當溺器用。”

只嚇得福寧連聲說:“不敢,不敢,小人決不敢。”

立即抱頭鼠竄而去,他卻又看著桂香仰起脖子大笑道:“痛快,痛快。”

說著,掉臂高歌,大踏步竟走向桂香所居房中,向床上一仰,扯過一條被子蒙頭高臥起來。李飛龍見狀不禁駭然,但又不敢說什麼。桂香沉吟半晌,再聽房中動靜時,程子云已經鼾聲如雷,竟睡熟了,不由秀眉一皺,走進房去,立在床側叫道:“程師爺,您請起來,還用茶嗎?”

那程子云卻醉得死狗一樣,連答都不答,一股酒臭,簡直薰人慾嘔,沒奈何,只有捏著鼻子走出來,仍嚮明間坐下,李飛龍更只有乾瞪眼的份兒。不一會,忽見小來順兒,一路飛奔進來道:“程師爺醉倒在這裡了嗎?王爺來咧!”

桂香李飛龍一聽,連忙迎了出去,果見福寧引著允禵已到院落門外,兩人忙道:“小人李飛龍夫婦叩接王駕!”

說著便待跪下去,允禵笑道:“你二人不必行禮,那程師爺當真醉了,現在還在這裡嗎?”

桂香叩頭道:“程師爺是方才來的,現在已經醉倒在民婦的床上了。”

允禵道:“你起來,別怕,他就是這樣弄慣了的。”說著,又看了桂香一眼,笑道:“其實這人品行並不太壞,只是狂放不羈而已。你要當他是個邪人那就錯了。”

說著踱進房去,大笑道:“程老夫子,你怎麼睡到人家一個娘兒們的床上來,這不嫌太鬧得過份了嗎?”

程子云卻睡得正酣,一語不發,福寧連忙跑過去,一連推了他兩下,高聲道:“程師爺,您也鬧得太不成話說咧,為什麼睡到李大嫂床上來,現在王爺親自來了,還不起來嗎?”

程子云仍然鼻息如雷,只不作答,福寧怒極,乘機在他屁股上,重重的打了一下,又喝道:“真的王爺來咧,你為什麼還不起來?”

他才一揉醉眼,哈哈大笑道:“王爺來了又打什麼緊,俺向來就是‘我醉欲眠君且去,天子呼來不上船’弄慣了的,能為王爺便破例嗎?”

允禵見他醉態可掏,才坐起來又倒下去,不由大笑道:“你要睡無妨,我叫小來順兒和福寧送你回到自己床上去,別在人家娘兒們床上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