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六
程子云聞言,只在床上翻了一個身道:“娘兒們還不一樣是個人,怎麼這床她能睡俺便不能睡咧?”
說罷,兩眼一閉,鼾聲又起。允禵見他鬧得實在不像話,把眉頭一皺便向福寧小來順兒道:“你二人且扶程師爺回去,他已醉得不成話咧。”
福寧正巴不得有這句話,向小來順兒一努嘴,便向床上一扯程子云道:“程師爺,王爺教我們扶您回去咧。”
說著,兩隻手扯著胳膊,便待將程子云拖起來。誰知子云驀地裡舉臂一揮,直將福寧摔出老遠,一下跌在地下爬不起來。他卻一骨碌坐起來,先向允禵大笑道:“王爺請勿見怪,俺這狂奴故態又發咧。”
說著又站起來向桂香把手一拱道:“大嫂您別惱,俺雖然酒後無德,可決沒有在您這床上過夜的意思。這……這……這就去咧。”
說罷蹌蹌踉踉的又走出去。允禵忙向李飛龍道:“福寧那沒用的東西,決扶不了他,小來順兒更不中用,你快把他扶回,要不然,也許還有禍闖咧。”
飛龍領命,連忙答應,趕上一步道:“程師爺,您請慢走,我奉王爺之命,特來送您回去。”
那程子云蹌踉著,已到院落門外,猛又一掉頭道:“您要送俺,那太好咧,咱們且來試試看。”
說罷,右手一伸,搭向李飛龍肩頭,仍舊蹌踉著向前走著。那李飛龍,又覺得肩上像一座小山也似的壓下來,連忙運足功夫,才勉強架著向外走去。那福寧一下跌得左肘和膝蓋全非常疼痛,好容易才咧著嘴,從地下爬起來,正待訴苦,允禵已經笑道:“那李飛龍初來乍到,也許就不知道程師爺住在什麼地方,你還不快和小來順兒一齊招呼他回去!”
福寧滿腹含冤,又說不了什麼,只有一面答應,一面摩著傷處,和小來順向外走去,這時屋內只剩下允禵一人,笑向桂香道:“適才是你託福寧去請我來的嗎?”
桂香睃了他一眼,又把粉頭低垂下去道:“那是民婦因為程師爺醉得太厲害了,恐怕酒能亂性,鬧出意外事來,所以才求福三爺稟明,有驚王駕之處,還請賜罪。”
允禵也看了她一眼笑道:“聞得你素有玉面仙狐之名,在江湖上也算得一個女中丈夫,為什麼這樣怕一個醉漢呢?”
桂香把頭一抬,回眸微笑道:“王爺怎麼也取笑起來。民婦實在因為程師爺是您的上賓,如果開罪他,不和得罪您王爺一樣嗎?再說我一身功夫破了,就遇上一條狗也是怕的,何況聽說程師爺有一身極好的內家工夫呢?所以不得已才驚動王爺也就是為了這個。”
允禵不禁微微頓足道:“可惜。”
桂香媚笑道:“我那一點淺薄功夫,就沒有破掉也值不得一提,王爺可惜什麼?”
允禵又上下看了她一眼道:“你會錯意了,—個女人功夫好壞本來無關宏旨,我並不是可惜你的功夫被人破了,而是說像你這樣一個人,竟流落在江湖上,未免太可惜了。”
桂香臉色一轉,當時淒然道:“王爺說得是,不過民婦出身良家,幼年也曾識字讀書,只因父母早喪,誤嫁匪人,才致淪落江湖,如今已成墜絮飄茵,就懊悔也百身莫贖了。”
允禵聞言,不由失驚道:“你竟也讀過書,識得字嗎?”
桂香垂著粉頸,兩手弄著衣角道:“能認得幾個字,讀得幾句書,那又算得什麼?風塵之中像民婦這種人不也很多麼,何況我如今已是一個匪人之妻,又是一個女強盜呢。除非是您王爺,有誰能原諒我,可憐我?您不見程師爺對我那個樣兒嗎?”
允禵又驚道:“他怎麼樣,難道真的羅唣過你嗎?”
桂香道:“這也不能怪人家程師爺,您更不必多問,誰教我是一個江湖女人,又得了玉面仙狐那個綽號呢?以後只請王爺開恩,把雍王府這件事弄清楚,容我和丈夫一齊回去,就感恩不盡咧。”
說著掏出手絹,似在擦淚,允禵默然半晌道:“這事將來再說,不過,雍王府的事,我已打聽清楚了,你夫妻二人一點也沒有說錯。雖然我並沒有差你那小叔李雲鵬行刺,可是他弟兄為我而死總是真的。難得你夫婦又來此間,卻好我這府裡有一個包衣出缺,明天便可將你丈夫的名字補上。這個缺是管收房租的,多少有點出息,雖然不比護衛,也是好多人想不到的。至於你,既會讀書識字,我那後園之中,有一座賜書樓,中藏御賜圖書數千卷,近來由一小廝掌管,但他人太粗俗,實不足以當此職。打從明天起,我便想派你經缺一頁
桂香道:“那是情急咧!您請想一想,人家為您已經死了兩個人,從數千里外的趕來相投,您那麼對付人家能不急了嗎?”
說著又福下兩福道:“大人不計小事,您是王爺,還能把這個老記在心上嗎?”
允禵轉覺不安,忙道:“我也不過說笑而已,你為什麼又認真起來,這樣倒教我心中不安了。”
桂香仍舊低著頭,嬌軀一扭,把手絹掩著櫻口笑道:“但願您真是說笑才好,要不然我以後可不敢伺候您咧!”
說著,福寧、小來順兒、李飛龍已經全回來,福寧咧著嘴,右手託著左手道:“回王爺,奴才已將程師爺送回自己房間了。他一路上,不但胡言亂語,哼個不停,還拿李大爺練功夫,一下子幾乎拿人家肩胛壓下來,這如非是李大爺真有兩下怕不落個殘疾。可不是奴才放肆,敢在王爺面前胡說,您等他清醒過來,也得問問他,要不然傳出去不但是笑話,便您面上也不好看。”
允禵倏然臉色一沉道:“這事我已知道,用不著你來說,以後只他吃醉了,你們多招呼點就行咧。”
說罷看了桂香一眼道:“這事情既了,我也去咧。方才的事,我自會傳那勒總管辦理。程師爺如果再來羅唣,你只管著小來順兒去稟明我,只他酒一醒便可無礙了。”
說罷,舉步便待出去,栓香連忙一扯李飛龍悄聲道:“王爺已將你我的差事賞下來,你還不謝謝嗎?”
說著自己先花枝招展的跪下去,叩頭道:“民婦夫婦叩謝王爺的恩典。”
李飛龍雖然不知適才的事,但桂香話必有因,也跟著拜伏在地。允禵笑道:“適才你已經謝過了為何又謝起來!”
桂香笑著站起來道:“適才是我的事,難道他還不應該謝謝王爺的恩典嗎?”
允禵又笑了笑,便大踏步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