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一〇八

子云心中正要說:“那年小子太不識抬舉,竟託病不見咧。”但一轉念之間,又恐被允禵看輕,轉笑道:“這一次去又不巧呢,偏偏他因應酬太多病了,所以托出那馬天雄來,一再向俺道歉,一百二十個對不住,並且說只等病稍愈,便專誠來給王爺和俺請安,那馬天雄又一再邀俺在年宅小飲,倒是俺因王爺盼望,所以竭力辭掉先回來咧。”

允禵笑道:“原來他病了,我想這倒許是真的,既如此說,只好再稍停幾天了。”

接著又看看李飛龍道:“聞得你那大嫂善使單刀,功夫還能在你兄弟之上,這話對嗎?”

李飛龍躬身答道:“房下論功夫確在小人之上,不過現在已被人破去,就縱然還能練練手,也不過只能看個架式而已,要論致用恐們這一輩子也不行了。”

程子云一聽允禵有要看張桂香耍刀之意,連忙湊趣道:“李大嫂是江湖上有名人物,現在功夫雖然給人破了,但只不能跳躍竄高用力而已,如果下場子自己練兩手,一定還有可觀,何不請來,讓我也開開眼界咧!”

允禵一聽,正合己意,忙命左右去傳喚張桂香出來。那張桂香自入十四王府以來,先是允禵心中有事,雖然把她安置在賜書樓上,便似遺忘了一般,心中未免怨艾。後來一等中鳳送藥前去,為了愛惜自己這一身功夫,卻絲毫不敢大意,偏在這個時候,允禵卻去樓上揀書,避之還恐不及,哪敢挑逗。那允禵也因地位身份所在,不得不約略矜持些,這一來,雙方皆有顧忌,轉免卻許多事故。但桂香服藥七日之後,試一稍練舊日功夫,竟恢復不少,趨縱跳躍,雖不如昔日隨心所欲,尋常屋宇已不難攀登,便稍用力,也不至面紅氣喘。心知武當靈藥,名不虛假,不由非常高興,背著人,更時時勤習不已,直到三七之數,功夫便完全恢復,只四肢痠痛不已。每日必須跳躍時許,出透一身大汗,才能快意,如此又過了幾天,方覺漸漸平復。這天正在樓上做著功夫,忽見允禵差人傳喚,一問所以,得知允禵要看自己功夫,不禁高興異常,連忙加意打扮了一會,把一身短襖褲腳紮好了,只在外面加上一件風衣,便向西花廳走來。允禵一見她,雲髻高聳,只上身披了一件大紅猩猩氈的大氅,遠遠看去,便似畫上畫的紅線一般,不由心中已經暗暗喝采。等人到面前,再一細看,只見粉白黛綠,脂膩香濃,倍覺別有風韻,不禁看得呆了。那程子云,更除下了那副大墨晶眼鏡,睜大了眼睛,連聲喝彩,便李飛龍也覺眼前一亮,心癢難搔。直到桂香向允禵行下禮去,又向各人招呼,三人才全記起來,把她招呼出來是為了怎麼一會事。允禵首先一面扶著一面笑道:“久聞你那一套刀法,在黃河一帶大有聲名,自到這裡來還未見出手,今日閒中無事,我和程師爺全想一開眼界,能勞動一下嗎?”

桂香盈盈一笑,又睃了允禵一眼道:“我那一點薄技,怎能教王爺和程師爺汙目?不過近日以來,靜中運氣略有進步,也許所破功夫已經稍稍復原,我也正打算一試,但練得不好,王爺和程師爺卻不能見笑咧。”

說著,又向兩人告罪,把風衣一脫,裡面卻穿著一件桃紅繡花小襖和蔥綠撒腳褲,攔腰繫著一條月白絲巾,再襯著足下一雙窄窄鳳頭小鞋,感覺俏麗異常。偏桂香更特別賣弄風情,那一雙妙目,只不住價在允禵和程子云臉上掃來掃去,半晌方嬌笑道:“你兩位打算教我練一趟刀嗎?但這兒恐怕沒有趁手的傢伙,怎麼辦呢?”

程子云狗顛屁股也似的提著那副大墨晶眼鏡笑道:“有,有,有,俺那房裡便藏著一柄上好苗刀,只是稍微沉些,待取來大嫂您再試試看。如果再不趁手,咱們王爺還有一柄寶刀也不妨一試。”

說著,也不喚從人,竟親自趕到自己房中,提了那柄苗刀又趕來,遞在桂香手中道:“您試試看。”

桂香一看那刀果是苗刀形式,從牛皮鞘中掣出一看,也還不錯,忙將刀鞘放下,掣刀在手,含笑把手一拱,先試抖了一個刀花,然後笑道:“王爺,程師爺,我這就獻醜咧!”

笑著,便使出一路花刀來,人既婀娜苗條,刀法也花俏異常,遠看便似一團瑞雪裹著一個豔裝少婦在翩躚起舞一般,只把三人看得呆了。但是程子云畢竟是個大行家,一面覺得好看,一面又覺得全是花招,簡直和跑馬賣解的一流人物使出來的家數差不多,心中方想:“到底是女人成名較易,怎麼這等刀法居然也在江湖上享起盛名來?如果真要和人動手豈非笑話。”倏見桂香嬌叱一聲,忽然刀法大變,步法、身法也跟較以前不同,看去似較以前那路花刀要慢得多,但著著有力,刀上帶風,十步以內,便覺冷氣逼人,再仔細一看,竟是嵩山啞尼家數,有名的八卦連環追魂奪命刀法,這才大為詫異。誰知那八八六十四手刀法,才練到一半,桂香猛一放手,倏的將那口刀飛起丈餘,一道寒光映日飛起,猛及向自己頭上落下來。程子云說一聲不好,一個箭步,竄出丈餘。那桂香,已從地上一躍而起,便似一隻絕大蝴蝶一般,縱向空中把手一招,卻好撈著刀把,接著掣刀在手,又耍了一個刀法,斜著身子,輕輕落下來,嬌喘微微向允禵笑道:“到底功夫破了沒有能復原,只一見真章便不行了,方才一下收刀不住,幾乎出了亂子咧。”

說著又睃了程子云一眼笑得格格的道:“程師爺,對不住得很,方才我那一手風雷轉變,因為潛力不足脫了手,如非您避得神妙,說不定便要得罪咧。真想不到您面前第一次獻醜,就丟了這個大人,真慚愧極咧。”

程子云不由臉上一紅,連連搖頭道:“大嫂,您別得了便宜賣乖,俺上了您的當咧,丟人的是俺,卻不是您。俺要早知道您輕身功夫那麼好,便揍俺兩下也不閃開咧。”

桂香忙又笑道:“程師爺,您這話可不對,我那一招真是無意脫手,縱然勉強縱起,實在為去搶這把刀,不讓它落下來,並非有意賣弄,您瞧我不是額上已經來汗,帶喘了嗎?”

允禵一看,桂香果然額角鼻尖均已有汗,嬌喘似尚未定,不由十分憐惜道:“你兩位都不錯,今天總算讓我開眼界咧,既是功夫尚未復元,就改天再練吧,大家且到那邊廳上去休息便了。”

說著笑著,傍著桂香又道:“仔細用力之後著了涼可不好,還是先把風衣披上吧!”

桂香忙把刀捧在手上,仍然交還程子云,一面披上風衣,笑向允禵道:“王爺,謝謝您的關切,我這就遵命咧。”

允禵只一笑,並不答言,仍偎著向廳裡走去。那李飛龍卻從人手中接過長衣,假做穿衣,反避得老遠,在慢慢的扣著鈕扣,程子云一手提著那刀還入鞘內,一面卻向李飛龍笑道:“李兄,今天俺算看出大嫂的絕技來咧。她這趟刀法是得諸嵩山啞尼的真傳嗎?怎麼那縱起的身法也活像少林家數呢?”

李飛龍臉上一紅道:“她向來就是喜歡見一樣學一樣的毛病。老實說,她那輕身功夫是從我練的,暗器也是我教的,只刀法和運氣功夫全另外有人教的。這趟刀法,倒確實是嵩山啞尼傳授,一點也不假。程爺您看,還勉強去得嗎?”

程子云點頭道:“那就難怪了,不過俺聞得這趟刀法其中絕招極多,更變化無窮,怎的輕易被人制住破了功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