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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又道:“我對此女,決非矯情立異故作違心之論,也許日後妹妹終會明白的。如今只求妹妹對她設法婉言相勸,我即使不能娶她為妾,也必有以自處處人還不行嗎?”
年妃不由失聲笑道:“既然如此,話總好商量,不過二哥話已出口,卻不能令我為難咧!”
說罷,索性把去看中鳳的情形全說了,接著又笑道:“我看這丫頭對二哥一往情深已經昭然若揭,便二哥對她也關心彌切。您那自處處人之法,稍一不慎,也許便真的非出事不可呢。要依我看,此事非當機立斷不可,真要顧慮太甚,反而不好呢,不瞞您說,昨天大嫂已經來過一趟,您回母親的話,我已全知道咧。你之答應與否,王爺也未必一定因此見怪,不過為了一點小節,而釀出終身之恨來,孰輕孰重卻值得深思一番,千萬不要自誤誤人才好。”
羹堯初聞中鳳生氣悲啼確實是為了自己,不由心中更加難受,繼聽中鳳由年妃側面解釋已經轉悲憤為喜悅,方才愁顏稍解,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最後見年妃直言無隱,連自己回母嫂的話也全知道了,不禁默然不語,良久方道:“妹妹,我知道您確實是在為我打算,不過此事實有苦衷,人言可畏,也不得不顧慮一二,容我熟思再行奉告便了。”
說罷,告辭徑去。等回到花廳西側那間祕閣之中,將這兩日府中公事處理了一陣之後,雍王方才回來,一見羹堯已經到府視事,不由笑道:“二哥今天已經大好了,其實此間並無要緊的事,即使再歇上兩三天也無妨,何必這等忙法呢?”
羹堯忙道:“日來偶攖小疾,想不到竟蒙王爺親往寒舍探問,實屬感激之至,既已稍愈,焉有不來視事再勞王爺關切之理?”
雍王大笑道:“你我情勝手足,怎麼又說出這等話來?以後還望不必客套才好。”
說著忙把桂香所得消息說了,接著又道:“此事如十四阿哥真依那怪物之見,與六阿哥打成一片,合以謀我,倒也是一件值得留意的事,二哥卓見如何咧?”
羹堯略一沉吟道:“要破程子云之策並非難事,以我看來,現在諸王的眼光全集中在太子身上,對於王爺尚在其次,而且六阿哥為人志大才疏又縱情酒色,並不足畏,如今只仗著豢養著幾個喇嘛,便敢妄作妄為,更是自取滅亡之道。不過程子云為淵驅魚之策倒是極有見地的,我們現在不妨更高一著做去,他這著棋便無用了。”
雍王笑道:“二哥所言極是,但不知這更高一著是如何做法呢?”
羹堯笑道:“程子云的意思,無非欲借六阿哥之手以傾太子和諸王,等六阿哥坑了太子,翦除了諸王再去收拾他,成則十四阿哥坐享其利,敗則六阿哥首當其衝,與十四阿哥無涉。他這個法子,如論對付太子與諸王,我們也可採用,只要他不來為害王爺,不妨也坐觀成敗,以收漁人之利。但他對付六阿哥的方法,是想先取得把柄,再加以挾制使其就範,然後再曲意交歡,利用六阿哥去收拾太子和諸王,這一點卻是一個引火燒身的下策,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苟同向他學樣。”
雍王點頭道:“我也是這個看法,六阿哥雖然是個紈袴一流人物,但自視頗高,手腕又喜歡向毒辣陰狠處做,萬一挾制不成,固然立刻就是亂子,即使一時受制,他心有不甘,也必加以報復,那後患更不堪設想。不過,二哥究竟打算如何應付此事呢?”
羹堯笑道:“我已想好一條倒樹尋根,將計就計之策,是否可用還未敢必,王爺不妨加以裁決。”
說著又道:“我打算依程子云之計,命雲小姐陪張桂香到六王府去一趟,照他的話做,讓十四阿哥去挾制六阿哥,以造成他們之間的猜忌傾軋,一面收拾太子和諸王,一面自相殘殺,不管誰戰勝了誰全與我們有利。另外為了防止他們借那喇嘛之力來傾害王爺,不妨再派出人去,祕密聯絡那紅衣喇嘛,許以重利,使他們明裡幫著六阿哥,暗中卻受我們節制。這樣一來,倒或許是個根本之法,王爺以為如何?”
雍王不禁把手一拍道:“二哥果然是個高一層的做法,如果能把那紅衣喇嘛收買過來,任憑他們如何互相傾軋,我們都可保萬無一失了。不過,我素知這些喇嘛們自創宗派,向極狂妄,既為六阿哥羅致以去,你要使他心為我用,卻也非易事咧。”
羹堯笑了一笑道:“這個王爺倒不必慮得,只要能稍假時日,容我設法探明他的性情喜忌,倒自有制他使其就範之策。”
雍王聽罷,不禁把手一拱笑道:“既如此說,那我只有一切拜託二哥了。”
接著又道:“昨日我因二哥病了,一時無法決策,所以命那張桂香回去,託言六阿哥府中防守嚴密不易下手,以待與二哥商酌再定行止,也許十四阿哥和那姓程的怪物今夜未必再教張桂香去咧。如能稍緩數日,這事便更好辦了。”
羹堯笑道:“王爺昨晚命張桂香回去說的話,雖然是託辭,可是我今日已接派在六阿哥府中的人來報,卻正若合符節,這倒真是天衣無縫,不由那程子云不信咧。”
雍王忙道:“原來二哥已得六阿哥府中消息,前晚出事,昨日防守自不必言,所以我才教桂香回去那樣說,但不知此外還有什麼消息?”
羹堯道:“據那邊的來人報告,自雲張兩人一鬧之後,那費虎哈勝兩個把式,雖被打落院中,藥力發作卻不可遏止,不但府中其他護院和僮僕人等死傷極多,便六阿哥和那紅衣喇嘛,二人也幾乎受傷,後來經用鳥槍轟碎頭顱才倒地不起,算是安靜下來。但是六阿哥對於此事,雖然吃了虧,卻嚴禁聲張,只有派出人來,一面向各方打聽,一面加緊防守,所以昨夜全府都如臨大敵一般。可是空鬧了一夜,卻不見半點動靜,如果不是王爺將張桂香攔住,真也未見得便能得手咧。”
雍王笑道:“本來程子云和十四阿哥也真胡鬧, 自古得意不可再往,第一天本來是出其不意所以才能得手,第二天再去可就難說了。我不讓她去固然要等二哥商量,其實正為顧慮此點,不過既如此說,她二人一時不便再去了,我們方才所言不又成了空談嗎?”
羹堯又笑了一笑道:“這也未必盡然,只要十四阿哥和那程子云能差張桂香再去,我終有法子讓她回去銷差,方才所言也決不會便成空談,王爺對此但放寬心便了。”
雍王愕然道:“二哥真有這把握嗎?”
羹堯正色道:“我在王爺面前焉有妄言之理?如果不信,我想十四阿哥和程子云兩人,決不會因為六阿哥有備,便中止前計,至多不過數日便見分曉了。”
雍王看了羹堯一眼也不再問,半晌又道:“此事二哥既有智珠在握,我也暫時不問,一切但憑佈置便了。不過二哥已經改了庶吉士,你自己知道嗎?”
羹堯道:“這是皇上的恩典,羹堯只有勉力學習,將來慢慢答謝主子和王爺了。”
雍王笑道:“這樣也好,你放心,將來賞檢討放學政這是穩穩的了。不過我知二哥也許志不在此,但是這是朝廷的體制,你既要由正途出身,也只有按步就班,循序漸進了。”
羹堯連忙躬身道:“羹堯幸蒙聖思,得中進士,已是僥倖,怎敢說志不在此?王爺這樣一說,更加令我惶恐了。”
雍王又大笑道:“你這麼一說,又失其英雄本色,我不也早對二哥以天策上將自嗎?你難道真的甘心做一個文學侍從之臣嗎?那我倒有點不信咧!”
說罷又道:“實不瞞二哥說,今天我所以回來得這樣遲,便是因為入宮以後,甚蒙父皇嘉許,並垂詢近來讀書所得,以及勳貴子弟有無人才,小弟已將二哥家世才華上達天聽了。”
羹堯忙又悚然拜謝道:“王爺如此看重提攜,羹堯何敢克當?”
雍王連忙一把扶著道:“二哥,你又錯了,小弟所以如此直言無隱,毫不避忌,實欲以肝膽相照,他日才好共事,如再客氣,便反顯得小弟市惠,不足與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