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八
羹堯不禁點頭,當晚小筵以後,各自就寢。第二天清早起來,羹堯便徑往雍王府來見雍王,祕閣相見之下,雍王首先大笑道:“二哥大喜,昨日小樓一談,想必盂光已經接了樑鴻案咧。您兩位天生是俠女奇男,以後還望不拘形跡,相互慰藉才好,要不然小弟便轉為多事了。”
羹堯不禁漲紅了臉道:“王爺不必取笑,昨日我只遵命一行,略問病狀便自回去了。”
雍王笑道:“小弟也只在使二哥一識門徑,至於去留久暫,這便不是我所應問咧。”接著又道:“玩笑是玩笑,正經是正經,二哥昨日所言極是。自您走後,小弟實在並未回到後面,又在正間小坐,獨坐深慮,倒又想起一件事來。那十四阿哥既命程子云一再邀二哥前往必有用意,目前他又打算聯合六阿哥,以傾太子和諸王。雖然我非首當其衝,如果讓他二人聯絡成功,到底於我不利。二哥昨談之計,固然可用,最好能再有一人,從中略加挑撥,加速他們的交惡,才更與事有濟,二哥能趁這機會,前往十四阿哥府中一行嗎?”
羹堯道:“既是王爺有命,我去一趟也好。不過,另外還有一件大事,須先稟明王爺,我才敢著手去做,那又比此事要緊多了。”
雍王道:“我已有言在先,我這府內府外的事,但憑二哥做主,你為什麼又客氣起來?是有關血滴子的事嗎?”
羹堯道:“王爺雖然不棄,付以重任,羹堯焉有擅專之理。此事便也因六阿哥和十四阿哥而起。我昨天回去之後,也就目前局勢細細替王爺想了一下,第一,各位王爺既然各自招賢納士,我們也決不可以後人。便以血滴子一項而論,底下的人雖然不少,但足以獨當一面,功夫才識夠瞧的還是不多。此刻還不覺得,一旦要真的運用起來,便感不敷了。二則諸王此刻著眼全在京城以內,對於京外各省均未留意,這正是我們爭先一著的好機會,所以我打算,差人出京,去到各省多方羅致出色人物,一面把這血滴子推行出去,做進一步的打算,王爺以為如何?”
雍王把手一拍:“這果然是一個刻不容緩的當前急務,不過,為了羅致人才,我也曾差載澤弟兄出去過多次,誰知這兩個奴才,雖然自命不凡,卻一個人才也找不到,弄來的,只是一般江湖術士,草莽武夫,只徒亂人意而已。所以去年我才親自出京一趟,如要佈置血滴子,這便更難得其人了。如今我固不宜遠行,便二哥新入館閣,也無法分身,卻叫誰去咧?”
羹堯笑道:“如果王爺以為此意可採,倒有一個人可以先差他出去一趟,等他辦得稍有端倪,王爺和我不妨再請假到各地走走,這便事半功倍了。”
雍王道:“二哥物色的人,當然可以去得,但不知是誰咧?這一個人多少要有點眼力才好,只要能不事招搖便稍假權力也還無妨,你且先說說看,大家再來商量好嗎?”
羹堯又笑道:“如論眼力操守,此人倒全可去得,不過他卻未必肯利用權力行事咧!”
雍王猛然拍掌笑道:“既如此說,大概是那馬天雄了。如果他肯去做這等事,自然是好的。不過我自託刑部設法去查點他父親下落,迄今尚無迴音,未免內疚,此事你和他說過嗎?”
羹堯道:“說是已經說過,不過,他卻說不奉王爺之命決不敢擔此重任。並且說明此去,決非三月五月便可回來,萬一他那父親有信息,便須派人前往通知,即使所事未蕆,也須先行趕赴四川,所以這事更非王爺決斷不可了。”
雍王略一沉吟道:“他真肯去,自應假以時日。至於他父親如果健在,我也必設法取來,令其團聚,以盡人子之心,決無要他再去奔走之理。不過此事不稍假權力卻是不行,便來往傳信,也自非由驛遞迴來不能迅速,此點還望二哥稍加開導,命其用我府中護衛出京採購為名,便一切可以便宜行事了。但是打算聘些什麼人,如何佈置,二哥有個腹案嗎?”
羹堯道:“目前如以武技論,不過武當少林兩大宗派,文學之士則大抵全在江南。我打算教他從京裡出發,先從晉豫一帶物色起,然後繞道江南湖廣再回來。至於血滴子的佈置,直隸一省我已有個大概,無庸他去。也想從晉豫向江南做去,只不過只教他約略打聽聯絡,等採訪明白,某地有某些人可以羅致,某地方某些人可以相托,然後再由我們去函延聘,或者命他將人邀約晉京再為面試,以定去取。這樣好嗎?”
雍王不禁皺眉道:“如此說來,他這往返一次,怕不要一二年嗎?這如何能等他回來再為決定呢?不如教他專辦江南湖廣等省。那晉豫一帶可由雲中雁去料理,依我看,反正他在雲家堡一時還不能來,各地消息又靈通,如果由他辦豈不省事,二哥意下如何呢?”
羹堯沉吟道:“這樣分開自然快得多,而且晉豫一帶雲家父子也比較熟悉,不過他一門五人連張傑算上已經佔到六個,事權過重,卻非所宜咧!”
雍王看了他一眼笑道:“二哥,你怎麼忽然說起這話來,難道你對我還有什麼嫌疑可避嗎?須知我之竭力促成你和雲小姐的姻事,便是為了雲氏父子兄妹打成一片,將來才好做事,你如因此反覺權重,那便與我的意思恰恰相反了。再說,我向來做事用人別無他長,就只一個果決與置信而已。須知成大事不拘小節,如果每用一人,每治一事,先存下一避嫌之心,那倒反是對我不能置信了。”
羹堯連忙躬身道:“羹堯承王爺如此見重,敢不如命?那麼晉豫之間便由中雁去辦也未嘗不可。”
接著又笑道:“不過羹堯對於此女,是否能不辜負王爺美意,卻一時還未能決咧!”
雍王愕然道:“這話又是怎麼說咧?難道昨日小樓一晤,還不足以盡此中衷曲嗎?不過據我得自各方面消息,她自二哥去後已經其病若失,這事你也反覆不得,如再打算變卦,不但云小姐情有不甘,便我也不答應咧!”
羹堯連忙紅著臉笑道:“其實此事,並不如王爺所揣測的那樣。在我更是一本初衷,前後始終如一,絕無反覆變化可言,怎麼到王爺一說,便又故做驚人之筆,要來打抱不平咧?”
雍王搖頭笑道:“此事含糊不得,你說的始終如一,絕無變化反覆,到底是何所指呢?究竟還是和以前一樣故意推託,還是你們本來就早已有約,卻存心令我這冰人為難咧?二者必居其一,今天倒非先請數不可了。”
羹堯不禁面上愈赤,只有搭訕著道:“此事實非推託,更非事前有約,故意作態。實在因為我對此女,一向均視為畏友,屈為妾媵未免不當,恐為外人議淪,所以才一再有拂王爺盛意。而且我正室尚未迎娶,忽有此議,不也忒嫌違制嗎?王爺如果實在有意成全,還請體念下情才好。”
雍王大笑道:“我自邯鄲一遇便有此意,不想這把冰斧幾次幾乎砍折,直到今日,才逼出二哥一句話來,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咧。”
說著又道:“二哥,您講放寬心,小弟決不落人褒貶,將來決計還您個面面俱到,不受半點議論便了。”
羹堯聞言,不禁臉上有點熱熱的,半晌不語。雍王又笑道:“如今我也學您那句老話‘我們且不談這個’,方才我們所談之事,一切均照計議而行。就由二哥分別通知雲馬兩人,並煩代擬一個採辦江南物品的扎子囑咐馬天雄帶去,再支上幾千銀子,打成江南莊票,以便隨時應用便了。”
說罷,站起身來道:“今天我真痛快極了,本該陪二哥盤桓一天才對,無如大學士陳作倌適有約會不得不去,恕我暫時失陪了。”
說罷徑去,羹堯獨坐將委扎辦好,交人去繕寫用印之後,滿心打算將和天雄雍王兩番計議去告訴中鳳,無如眾目昭彰之下臉上卻有點訕訕的,始終鼓不起勇氣來,再向借蔭樓走去,看看日午正在躊躇不定,忽然值廳小廝來稟道:“奉王爺之命,留年二爺在此小酌,少時便來奉陪,屆時還有要事相商,請年二爺務必在此稍待,千萬不要離開,王爺馬上就來咧。”
羹堯口裡答應著,心中不禁非常詫異,暗想,他方才明明說要到大學土陳作倌處赴約,怎的又趕回來,莫非有什麼要事亦未可知。又坐了一會,果然僕從已將酒餚送上,只設了兩個座頭,但卻不見雍王人來,不由在室中徘徊著,忽聞中鳳在室外笑道:“王爺有什麼事傳喚,便這等急促,卻須立刻就來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