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〇
雍王哈哈大笑道:“二哥您這又矯情咧。山樓小住,雪夜促膝談心,這些往事,大家不都如在目前嗎?怎麼可於昔日,而不可於現在呢?實不相欺,今日之事,實我又弄狡猾,便雲老山主面前,我也已道及,我輩行徑究異俗人,便他知道,也決不會嫌你是個毛腳女婿,至於府中上下人等,更決不敢妄加議論,以後那借蔭樓上正不妨常去小坐,便我這祕閣之中,她也不妨常來,如一著乎形跡,那反又是世俗兒女了。”
羹堯不由答應不好,不答應也不好,只又含糊支吾著,另談他事,直到黃昏將近,方才攜了那封委扎回去,又就便向某票號,提了五百銀子,劃了五千銀子的江湖匯票,向天雄笑道:“今天一天,我已把事辦妥,江南之行,便決定奉託了。”
說著,便將與雍王接談經過說了,又將委扎銀票遞上。天雄駭然道:“只五百兩銀子還怕不夠用的,為什麼要這許多?真的還要帶聘金不成?那小弟可無法承應咧。”
又將委扎接過一看,不禁皺起眉毛道:“這一來我真成了王府差官,沿途還得攜帶職事,著州縣官打公館迎接,又是陞官又是發財,我真有點受不了咧。要依我看,這玩藝和銀票全不必帶,只年兄寫上一封信給尊師肯堂先生,最好再由雲小姐寫上一封信給獨臂大師,便行咧。真的這麼一招搖,不但我無法承應,恐連獨臂大師也無法求見了。”
羹堯笑道:“我知你必不肯,但是這是他的意思,我焉有駁回之理?還請從權將這委扎藏在身邊,以備萬一之用。這銀子不妨仍存我處,將來恩師如派人來,也許有用得著的時候。至於我和雲小姐的信自然要寫,一切請馬兄為我委屈才好。”
天雄笑道:“您這真是開玩笑咧。既是官,又是銀子,再說委屈那還要怎麼樣才算不委屈咧。不過小弟福薄,受之惟恐一個鎮壓不了反因此生災,那就反而不妥了,所以才只有辭謝,您這麼一說,我倒不好再推辭咧,不過此行非快不可,小弟還有一事奉商,年兄能暫時割愛,借用一下嗎?”
羹堯笑道:“馬兄如有所需,小弟無不從命,是想用那匹踢雪烏騅代步嗎?何日成行,只管騎去便了,何必如此客氣咧?”
天雄道:“並非小弟必需要藉此馬,實因長途跋涉,非此一馬恐誤時日,致使佳期晚慢,那就使小弟不免負疚了。”
羹堯忙道:“怎的馬兄也取笑起來,此行所關實大,您卻不可因此細故,反將正事誤卻呢!”
天雄笑道:“這也是一件天大的正事,年兄怎麼能以細故視之咧。老實說,小弟此行雖然為了向兩位老前輩請示匡復大計,但有一半也便為了年兄和雲小姐效力呢。如若說完全為公絕無私意存乎其間,這便矯情了。”
羹堯不禁臉上又有點訕訕的,笑著道謝了,當夜便一再斟酌,寫了一封信給肯堂先生說明別後經過和與雍王遇合,隱約之間又將不忘教誨志在匡復的話說了,並懇立即派人共襄大計,最後才提到自己和中鳳的事,請代決定,並請獨臂大師代為作伐,連馬天雄出身家世也約略介紹了,一直到夜深方才寫好睡去。
羹堯第二天一清早又起身前往雍王府,在祕閣略坐之下,便徑向後園而來。等到借蔭樓外,正好孫三奶奶從院子裡出來,一見羹堯走來,連忙請了一個早安,一面笑道:“年二爺您來得好早,俺小姐也方才起來正在院子裡練劍咧。”
羹堯含笑點頭一面便向院子裡走去。孫三奶奶正待回身進院子稟報,卻被羹堯攔住。等進院一看,果見中鳳穿著一身絳色裌襖褲,把一方紅巾包著頸,在湖山石下一片隙地上舞著劍,正是自己所傳那路劍法,有的地方竟已爐火純青,較之自己不相上下,那身法之美妙更勝一籌,不由失聲叫好。中鳳回頭一看,不禁收劍把臉一紅嗔道:“您怎麼不聲不響的?這麼早就走來,倒嚇了我一大跳呢。”接著提劍在手又笑道:“既已來了,就請樓上坐吧!”
羹堯方說:“您不妨把這趟劍法練完再說,否則豈不有誤清課?二則這趟劍法到了您手裡便更加神妙,我也正想一開眼界咧!”
中鳳又嗔道:“您一清早趕來,就專為看我練劍嗎?這趟劍法本來是您的傳授,我不過依樣葫蘆而已,又有什麼好看的?我知您很早就到這裡來,必定有話要說,稍遲如有人來,便不方便咧。”
說著,連忙把羹堯讓到樓上,回頭見孫三奶奶不知早又踅回,在院落門外佇立著,便不說什麼,到了樓上落座以後,方才紅著臉含笑道:“師哥,我已知道您這麼早趕來的意思咧。”
說著,從窗前書案上,一本書裡取出一封信來道:“是不是為了那位馬爺南行,恐怕我師父閉門不納,要我寫去一封信代為介紹。您瞧,我這都給預備好咧!”
羹堯不勝詫異,暗想:“前日你還不許我對馬天雄談到師門淵源,怎麼現在又把這封信預先寫下呢?”再接過那信一看封皮上面寫著吉便敬煩代呈
江南黃葉村太陽庵
慧大師親啟
中鳳拜幹
幾行端秀楷書,但那信卻封固得牢牢的,上下封口均蓋著印記,不由一怔道:“師妹這信是如何寫的,能見告嗎?”
中鳳笑道:“左右不過說明此間的事,請她老人家將您的信轉給顧師伯而已,我因恐有人來看見不妥,才把這封好,難道還有什麼私弊不成?”
羹堯只有將信收好,一面將兩日經過詳細說了。
中鳳紅著臉搖頭道:“這位雍王爺真厲害極了,我們以後,還得分外留神才好,您卻千萬不可百密一疏,因此便謬託知己咧。”
羹堯正色道:“這是何等事,我焉有謬託知己,便敢大意之理。不過既承師妹告誡,日後更當隨時檢點。”
接著又笑了一笑道:“師妹便真看得此人厲害極了嗎?依我看來還恐未必呢。”
中鳳不由失驚道:“怎見得咧?您既說這話,便有輕視之意,難道他有什麼落在您眼裡嗎?”
羹堯笑道:“即以目前這血滴子而言,事情何等重大,他卻把這全權託付在我身上。這總隊人選,除李飛龍夫婦而外,幾乎便全是我們的人咧。雖然他不恤一切來籠絡我,但這種做法不嫌偏重嗎?”
中鳳不禁用一雙妙目看著他冷笑道:“這只能怪您看錯了,人家才一點不偏重咧。您以為照這個局面,憑您的力量便可以控制這個血滴子總隊嗎?對不起,人家早替您分派得好好的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