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六
說罷,又欠身道:“適才相戲,請勿介意,以後如再來此便是一家人咧。”
程子云也站起身來打了一恭道:“王爺如此果斷,足證聖明,那麼俺便先回去回覆十四王爺咧。”
接著也向鬱天祥把手一拱道:“鬱道爺,俺此次多多冒犯,還請原宥,既然六王爺有命,事不宜遲,俺便告辭咧,遲則三天,早則一日俺必隨同敝居停來謁,容當再為謝過便了。”
說罷便告辭回去,這裡允祀送客之後,不由向鬱天祥埋怨道:“道長素以謹慎自詡,怎麼昨今兩日,忽然這等大意起來。昨夜既然疏於防範於前,如果來人真欲行刺,焉能有我命在?便今日之事,也未免太盂浪了,如非那姓程的心存顧忌,早又鬧出大事來,以後還望小心才好,要不然,那真險極了,便傳出去,也不太像活咧。”
鬱天祥聞言,不禁把一張臉漲得飛紅,本待立刻辭館他去,但心下一想,自己本來流落江湖,靠著拆字賣卦為生,天幸遇著六王府一位包衣,一力舉薦,好不容易才得允祀賞識,邀進府來,總算平步青雲,做了王府上賓,如果真的辭館不幹,又到哪裡去找這上好飯落兒?再說自己也委實不濟,才鬧出這兩場大笑話來,便想再辯上兩句也枉然,只有揣著羞臉道:“這委實是貧道失算,以致昨夜先被人得了手去,今天又不合出這下策,打算先將姓程的拿住,迫寫親供,再由王爺奏明皇上,才致令王爺跟著丟此大人,一切全是貧道的不是,王爺的八字和長相,的確是一位太平天子,我原說過,這個月月運不利,難免小有驚險,現在既已驗過,這未來一年,便全是坦途咧。”
允祀聞言,順手摸一摸兩顴額角笑道:“但願如此才好,不過你說這百日之內,必有股肱之臣來歸,難道就是指的是十四阿哥不成?”
鬱天祥趁機一笑道:“可不是,您請想十四王爺和您不是嫡親弟兄嗎?不然怎麼能算得是股肱之臣咧?”
接著又正色道:“自古聖天子百靈呵護,您是天命攸歸的人,便各位王爺再野心勃勃些,也決難與天爭衡,您沒聽那姓程的說,四王爺早已派人去聯絡十四王爺,偏沒能聯上嗎?這便是天命所在,留著十四王爺以待王爺咧。如果十四王爺真到這府來,您先讓貧道看一看,便知道他的福命心地如何咧。”
允祀連連點頭,又道:“你看今天來的這姓程的長相如何?我看這個人雖然狂妄些,功夫膽量倒全不錯,如果真的可用,倒也不妨接納咧。”
鬱天祥沉吟道:“此人如論功夫膽量確有過人之處,不過可惜太過鷹視狼顧了,如果一旦羅致,只恐怕未免有點靠不住咧。”
允祀笑道:“你是因為他適才得罪你才說這話嗎?須知人才難得,卻須實說咧。”
鬱天祥躬身道:“他適才雖與貧道較量過,但貧道一切均為王爺打算,焉有挾嫌胡說之理?委實此人實有反相卻不可親近咧。”
允祀不禁默然半晌,這才套上那隻扳指,攜了睡鞋回到後面去不提。
另一方面,那程子云出了六王府之後,卻十分得意,簡直比金殿對策,中了狀元還高興,策馬便回十四王府,正打算把這一大段得意之作向允禵詳細說明才痛快,誰知才到府前,一下馬,那小來順兒便迎著道:“程師爺,您這一早上到哪裡去了?我哪裡都沒有尋到你,為什麼到此刻才回來?這可是誤了大事咧!”
程子云不禁睜大眼睛,在那付大墨晶鏡裡連翻著眼道:“是府內出了什麼大事嗎?這可不得了,你趕快告訴俺,王爺有什麼話沒有?”
小來順兒笑道:“府裡好端端的會出什麼事?適才王爺著人到處尋你倒是真的,您不是常和王爺說,要請那年二爺嗎?如今人家已經來過咧,偏您沒有在家,這不透著彆扭嗎?”
程子云不由又是一怔道:“怎麼他早不來遲不來,偏俺有事不在家,卻來了咧。”
接著又道:“他既來了,見過王爺沒有?”
小來順兒笑道:“怎麼沒有?您一出去,人家便來咧。王爺尋您沒尋著,自己迎了進去,一直換兩三遍茶,兩人談得再好沒有,如今他也才走不久,王爺簡直高興得不得了,只等您回來,便要告訴您咧。”
程子云連忙擲過鞭韁,便向府裡走去,小來順兒一面接過,一面又笑道:“您慢著些兒,王爺現在不在花廳上,已到賜書樓去咧。”
程子云又一掉頭道:“你不是說他等著俺嗎?為什麼在百忙中,跑到賜書樓去咧?”
小來順兒道:“這個我可不知道,不過年二爺才一走王爺便趕到賜書樓去卻是真的。”
程子云猛一停步道:“你這小猴兒崽子,怎麼說話不清楚,既是王爺不在西花廳已到賜書樓,那這馬匹你便不必管咧,趕快與我進去快請王爺到西花廳來,俺正有一肚皮話要對王爺說咧。”
小來順兒方一遲疑,程子云不由分說,一步趕回奪過鞭韁一扔道:“快去,快去,俺這就也要到西花廳去咧。”
門上各人看了,不禁要笑又不敢笑,那小來順兒一來知道這位程師爺不好伺候,二來也要打聽他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連忙一溜煙向府中趕去,那鞭韁自有旁人接去,這裡程子云,二次又大踏步向西花廳趕去。卻不料才進角門,便聽見允禵大笑道:“老夫子回來咧,我真佩服你有知人之明,那年雙峰今天來了,偏偏你不在家,我一接談之下,才知道他不但學問淵博,的確是個才子,便兵法和經世之學也了不起,而且經他這麼一說,才如夢方醒,我與四阿哥實有合則雙美,分則兩敗之勢,如今已經決定,明天我就要到四阿哥那裡去暢談一次,大家商量出一個以後合作無間的辦法咧。”
接著又笑道:“本來他一來就要見你,無如事情不巧,偏偏你一出去到這時才回來。人家整整在這裡等你一個多時辰,正事談完之後,又旁及雜學,真是我說到哪裡,人家答到哪裡,可是他偶然的掉一下書袋,我簡直莫知出處,所以他—走,我連忙到賜書樓去翻了好一會,才明白了一多半,直到如今還有許多沒有弄清楚咧。”
程子云不由一怔道:“王爺,您已經答應他明天到雍王府去嗎?那可糟透了,這該怎麼辦咧?”
允禵愕然道:“平常你不也主張拉擾年羹堯,聯絡四阿哥嗎?怎麼今天人家找上門來反糟透咧?”
程子云雙手一拍道:“俺並不是說您不應該答應他和雍王爺聯絡,而是說事情太湊巧,偏俺今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還鬧了一個出生入死,才把六王爺說服了,他約定在這兩天,由您親自去接談,這一來該怎麼辦咧?”說著,指手畫腳,眉飛色舞的,把去六王府的經過說了,允禵聽了不由鬧了—個舌翹不下,忙道:“這事六阿哥固然失之魯莽,老夫子也真膽大包天,萬一雙方鬧僵,真的讓皇上知道,那又該怎麼辦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