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一四五

程子云道:“王爺如果以為我此次送回這兩件東西便是威嚇,那就更錯咧。老實說,昨夜那人來盜此物已經是第二次咧。王爺忘了前幾天正當那紅衣喇嘛設壇行法的時候便有人來過了嗎?”

允祀愈怒道:“原來那晚來我這府裡行刺殺死多人的,也是十四阿哥派人所為,那他眼睛不但沒有我這哥哥,連皇上也不在眼中咧。”

接著又大怒道:“好,好,好,那你也別走,我此刻便入宮面聖去,他欺我太甚咧。”

程子云驀然又冷笑一聲道:“王爺如果立刻就打算進宮去奏明皇上,我倒決不願意再走,不過,您在奏明皇上的時候,可別忘了,上次敝居停派人來,是見了那紅衣喇嘛在您這府裡,公然設壇詛咒太子和諸位王爺。如今紅衣喇嘛雖然走了,可是活口仍在,便那天來的人,也可做一個切實的幹證。便此次派人來盜的東西,可也有名動九城南妓海棠花的一雙睡鞋在內,您現在是奉旨閉門思過的人,公然把一個漢女名妓收藏在府,大肆淫樂,這又該得一個什麼處分,您可得想好了,先吩咐俺一聲,要不然,俺現在已經是便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人,到時候,可撐不住要胡說咧。 ”

這話一說,不但允祀驚得呆了,便連鬱天祥也嚇出—身冷汗,不禁全半晌說不出話來,程子云又笑道:“王爺不必生氣,老實說依俺那敞居停在第一次探得您命紅衣喇嘛設壇詛咒和演那久幹厲禁的什麼揲兒圖,早用那人作證奏明瞭皇上咧。全是俺這東魯狂生因為您和敝居停全是一時名王,各有作為,與其他諸皇子絕不相同,犯不著互相攻訐倒便宜了旁人,這才極力阻攔了下來,要不然,您現在又豈止閉門思過而已?卻想不到您在這個時候,關防不密,那收藏南妓海棠花的事又傳出去咧。俺那敝居停內聽俺勸說,也有心和王爺打成一片,唯恐王爺事機外洩,又為旁人所乘,這才著人一探虛實,誰知那人前來一看,外間所傳卻半點不假,因此乘您和那海棠睡熟之際取回扳指睡鞋為證,要依十四王爺本想不必聲張,也不讓您知道,也是俺一力主張,將這兩項東西送來還您,就此大家說明,以後打成一片,便對付其他諸位王爺,有王爺和十四王爺互相照應也容易得多,因此才來跑這麼一趟。本來俺那敝居停因恐王爺不免誤會,說什麼也不教來。偏俺以為王爺便再多疑,也須問明再說,決不至一下子轉把事情弄擰了下不了臺,硬和他力爭,這才答應。卻想不到,您一見面便給俺一陣擺佈,如今又說出要奏明皇上的話來,那俺只有待罪咧。”

允祀沉吟半晌方道:“程先生真不枉人稱今之奇士,果真如此,我方才倒錯怪你了。不過十四阿哥當真有與我打成一片之意嗎?我恐怕這還是出之程先生的意思,他卻未必肯與我聯絡咧。”

程子云笑道:“王爺既出此言,想必對俺那居停仍有不信之意了,不過事實俱在,這卻無庸俺替他申辯,您只再一細想便明白了。他如無意聯合王爺,您也累他受了皇上一次申斥,既有這許多事落在他眼中,肯自默爾而息嗎?今天這兩件東西又焉能命俺還您。”

說著又笑了一笑,看了鬱天祥一眼道:“鬱道爺現在既已受知王爺,也非外人。老實說,目前太子已被廢了一次,諸位王爺誰不野心勃勃?別的不用說,您只看三王爺,八王爺,四王爺哪一位不是虎視眈眈的在瞧著。自古道合力易謀,勢分則力弱。俺那居停,自知在諸皇子中最幼,英明又遠不及您,無論將來立長立賢,均自無望,所以只望一個擇賢而仕,求其長保富貴而已。如果您真能推心置腹,他焉有不願打成一片之理。”

允祀不禁口角微有笑意,接著又道:“他和四阿哥是同母弟兄,為什麼不去聯合四阿哥,轉來找我咧?”

程子云又看了鬱天祥一眼笑道:“王爺這一問,果然有理,不過這個卻非我這一介狂生所敢胡說了,您如有意,俺想改一天您也許會明白的。”

鬱天祥見狀,不由心中更不是意思,忙道:“程爺現與王爺所談,均涉機密,貧道在此轉有不便,好在方才一場,算是已經揭了過去,王爺且請暫容貧道告別如何?”

允祀忙道:“本藩對於道長素極信賴,如果程先生之言信而有徵,以後更是一家,你為什麼反迴避起來?如以十四阿哥派來那人,有所開罪之處,他日等我與十四阿哥暢談之後,少不得要備酒與你兩下解和,你這一避忌反令我不好處置了。”

程子云也看著他笑了一笑道:“鬱道爺,您別想不開,適才那一場不過大家遊戲而已,便將來兩位王爺商量機密大事,也決少不了您和俺,真要這麼一來,那可顯得俺不夠朋友咧。”

接著又是大笑道:“您本來是張子房姚廣孝一流人物,既然得主如此之專,為什麼因俺辭色略異,便自心存避忌起來?這種作為卻非英雄本色。老實說,俺此番來意如蒙王爺採納,將來您和俺少不得也要時相過從的,您如這樣一來,俺便也退避三舍不敢請教咧。”

兩人這一說,鬱天祥不禁臉上又有點訕訕的,只索性笑道:“貧道委實因為府中還有一點事極須料理,所以才向王爺和程師先行告辭,既如此說,那只有暫時奉陪略參末議了。”

接著又看了程子云一看道:“依程爺之言,目前十四王爺是真的有心和咱們王爺聯合一致,以謀對付諸王了。不過貧道倒有點不解,十四王爺既有此意,早託程爺來這麼一趟,大家把話說明不比這樣先劫之以威,然後再由程爺來做說客要好得多嗎?所以您說十四王爺自知立長立賢皆屬無望,只求長保富貴而已,這句話,我卻有點不太相信咧。”

程子云倏的一捋頷下虯髯,又一推眼鏡正色道:“鬱道爺,並非俺當著六王爺又開罪於您,您這話又大錯特錯咧。俺那居停,雖有自知之明,深知大位無望,可是他也是一位虎躍龍驥的角色,縱然自甘退讓,難道在諸王之前連自保全不許嗎?老實說,他這樣措置,不但對六王絕非威脅,且有維護之意,再進一步也只是為了自保而已,您要以為前兩次派人來,意在威嚇,而俺這次來那是遊說,那今日之事就難說咧。”

鬱天祥又看著允祀道:“這是就事論事,大家既然把話說明,我倒決不避程爺責難,程爺也無容諱言,您說十四王爺意在聯絡咱們王爺以圖白保,這倒是很有見地的一著,不過要說這兩次派人來,並非威嚇,且有維護之意,貧道確有未解,倒還要請您說明才好。”

程子云一晃腦袋,正襟危坐道:“這是很明顯的道理,道爺如非明知故問那就未免所見太淺了。”

接著,又看了允祀一下道:“王爺命那紅衣喇麻設壇詛咒一事,外面早已滿城風雨,便皇上也有所聞,這是無用諱言的。老實說,在彼時,俺那居停,便有向王爺進諫之意,因為這種巫蠱之法,固然非謀大事者所應有,便其作用,也只徒令人齒冷而已。但是外間傳說雖多而事無佐證,他決不願意以道聽途說之談來勸王爺,所以迫不得已,才著一兩個人先來窺探一下虛實,以便進言。豈知那該死的喇嘛,詛咒是假,擅用毒藥阿幾酥丸卻是真的。如以俺揣測,太子之所以瘋魔,出自詛咒者或系莫須有,而出此藥,倒是一個鐵證。當時,俺那居停得訊以後,不禁不寒而慄,因恐危及皇上,本想改變初衷據實奏明,但是俺想來想去,這也許是那喇嘛打算故神其說,才來上這一手,說不定連王爺也被瞞蔽了,這才攔了下來,您請想一想,詛咒之事,尚可推個無其事,這阿幾酥丸卻是驗得出來的,俺那居停如果不是對王爺心存維護,縱不便直接奏明皇上,難道不能把這話傳到各位王爺耳朵裡去,讓他們再把這話傳到宮內去嗎?”

允祀一聽連阿幾酥丸的名字全被來人探去,不由又面色一變。程子云卻若無其事,佯作不知,轉向鬱天祥道:“我知鬱道爺是忠於六王爺的,您請想,俺那居停如果對六王爺有心威嚇,還不早派人來以此相要挾嗎?何至等到今天,才命俺來咧?”

接著又微笑道:“適才王爺問俺,十四王爺既和四王爺是同母弟兄為什麼不去聯絡四王爺,轉來向王爺商量,俺因此事最好由兩位王爺當面去說比較妥當故未明言,以致讓您轉有生疑之處。如今為了使您解疑起見,俺也不妨再說一說,實不相欺,如今四王爺已經派了年羹堯向俺那居停商量過兩三次咧。只因俺那居停深知四王爺為人陰鷙異常,那年小子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所以才虛與委蛇,若即若離的,要不然,他兩位早打成一片,也不用再來和王爺商量咧。”

允祀失驚道:“此事當真嗎?那年羹堯,素來在北京城裡就是一個俠少的班頭,為人又倜儻,才華更是人所共知,如今已經上達天聽,簡在帝心呢,我知他已和雍邸結成姻親,如果派他去和十四阿哥一商量,也許難免入彀咧,果真十四阿哥和四阿哥聯成一起,那在十四阿哥就未免上當了。”

程子云又捋著虯髯大笑道:“本來俺那居停還真難免被那年小子說動,不過,只要有俺在十四王府一天,那他就決難施其舌辯之技,但是事也難說,現在俺那居停,反正自己決不想和人角逐,事秦事楚,全是一樣,那只有在王爺了。”

允祀想了一想,毅然決然道:“既如此說,我意已決,便煩程先生回去代向十四阿哥說一聲,彼此一切心照不宜,有暇請速來我這裡一談,一切便得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