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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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向二人略一為禮,姍姍徑去。允禵只笑說一聲:“那書你先慢收,不要忙著收起來,說不定我一會兒歇上精神好些還要看咧!”便自也回上房而去。這裡程子云不由咧嘴大笑道:“俺今天也算是錐處囊中脫穎而出咧,這真痛快極了。”接著,猛然一看廳外日影,又一怔道:“難怪俺這肚子有點不依,原來太陽已經移向西邊去咧。”

說罷忽然一眼望見簾子底下人影一閃,連忙喝道:“外面是小來順兒嗎?你快給我到廚房裡去說一聲,教他們給我配上兩個可口的菜,再去沽一大壺白乾來,今天我真痛快極了,非暢飲一下,不足以記此快事咧。”

話才說完,忽聽外面大笑道:“程師爺,您看錯了,那小來順兒適才已經到前面去咧,真要打算喝上一場,我來陪您如何?”

再看時.那來的卻是李飛龍,不由又笑道:“李包衣,你來也好,倒省得俺再去找陪客去,不過教誰去吩咐做菜沽酒咧?”

李飛龍道:“只要您肯賞臉,索性到我那房子裡去,我因為也好一盅,又不便多出去,早吩咐廚房內老宋做下幾樣菜,酒更是現成,真要這個時候才吩咐下去,那可掃興咧。”

說罷一把扯了便走,到了前面自己住的地方,喚來伺候的小廝,在耳邊略囑咐了幾句,那小廝果然出去一轉,便用提籠提了四色菜一大壺酒來,兩人對酌著。那程子云心內一痛快,也不用人勸,便真似鯨吸百川一般,把一大壺全倒下去,一擲酒杯,又掏出一錠銀子著人去重沽。李飛龍笑道:“您快收起來,要酒我這裡有的是。”

說罷打開屋角一個酒罈大笑道:“我就為了好這個,所以預備了一大壇,大廚房裡還有一小壇,你只管盡興便了。”

程子云不禁捋著虯髯也大笑道:“俺想不到,您竟是這樣一個酒友,要照這樣,就封您一個酒鄉侯也不為過份。為了這個,咱們以後,倒要多交交咧。”

說罷,取杯親自走向壇側,舀了一大杯一嘗,那酒更加鮮美,又連聲誇好,灌滿了一壺,慢慢喝著。這一頓酒,直吃到黃昏之後,程子云已經爛醉如泥,倒在李飛龍床上睡了,李飛龍也喝了一個八成,一見程子云醉在自己床上還打身來扶,卻不料連自己也倒下去,自有小廝伺候照料不提。

在另一方面,允禵回到上房一覺睡醒已是二鼓光景,方才起來。略用晚膳,又打算到賜書樓去,卻撐不住福晉連日已知他和桂香打得火熱,忍不住沉下臉來數說了一頓,又拿出保養身體為重的大帽子來,說什麼也不讓走。允禵雖然一百二十個不願意,無如福晉理長,又恐怕把事鬧穿,桂香究竟是府中包衣之婦,不比婢妾,說出去總不大好聽,所以只有勉強留在上房裡,差人暗暗送了個信給桂香,說明明晚再見。那桂香自得紅衣喇嘛密授祕訣,正巴不得用允禵來做個試驗,聞訊不禁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在那賜書樓上,獨對銀燈,坐也不是,睡也不是,一會兒沉思,又一會兒微慨。不知不覺二更過去,推開樓窗一看,外面暗沉沉的又是一個黑夜,待欲穿窗出去,再往雍王府一行,又恐允禵程子云查出,不但前功盡棄,也許就鬧出極大的亂子來,只得恨了一聲,一咬銀牙,坐向窗前一張椅子上,看著外面出了一回神,悶悶的,用一隻纖手支著下領,不知在想著什麼。忽然一看見窗上一對絳紗宮燈,立刻一下完全吹滅,掩上窗兒,背著燈,脫去外衣,便待上床安息,不知怎麼,自己笑了一笑,又把窗兒開了,取過紙媒,將左側一盞宮燈點上,轉取過—付牙牌,就燈下打起五關來,誰知那牙牌,左也不通,右也不通,竟似存心和她鬧彆扭一般,勉強又混過去半個更次,不由打了兩個哈欠,人氣一下推開牙牌二次又待上床睡覺,才從椅子上坐起來,只覺得渾身懶洋洋的,八下里不得勁兒,勉強—個人將枕衾被縟鋪好,兩條玉臂一舉,又伸了一個懶腰,正打算坐向床沿去脫鞋子,猛一抬頭,倏見那素壁上,孤伶伶的一個人影,忽然成起雙來,不由大吃一驚,連忙掉頭一看,只見身後已經多出一個黑衣的夜行人來,饒得她是有名的江湖女人,也不禁嚇丁一跳。忙就床邊,斜縱出去一大步,再就燈下將來人一看,只見那人身上穿著玄色緊身排扣夜行衣靠,下面玄色夾襠褲,黑布綁腿,足下一雙玄色薄底快靴,再襯上頭上黑綢子纏頭,渾身上下,便如一個漆黑黑人,卻偏一副臉,簡直慘白得可怕,尤其奇怪的,是雙眉疏落,似已脫去大半,卻露出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燈光下看去,便似殭屍現形一般。桂香不由又嚇得退開一步,一手抄起一張椅子大喝道:“你這廝膽敢夤夜到我這賜書樓上來放肆,還不報名受死,意欲何為?”

那人哈哈大笑道:“大嫂,您怎麼又不認識我咧?”

說著,刀交左手,一伸右手,揭起頷下一層人皮,向上一翻,已露出一副面目來。桂香愈加驚異,再一細細看,卻是昨夜所見的賽子都雲中燕,不由驚喜交集,放下椅子,低聲埋怨道:“下面有人上夜咧,你既來了,為什麼這樣弄鬼,如果讓那姓程的怪物聽見,那便如何是好?”

中燕看了她一眼笑道:“您放心,我來了已經好一會呢,各處全已打聽過。你說的那程子云,已經和您的那一口子拼得全醉倒了。至於下面上夜各人,我也用薰香給全薰過去咧,老實說,此時此地除非您大嫂要拿我,那我只有束手就縛,除此以外,還怕什麼?”

桂香覷著他笑了一笑道:“您為什麼要費這大的事,是又打算偷點什麼回去嗎?這裡可不是六王府裡咧!”

雲中燕一面將刀在背上插好,一面又笑道:“照您這麼一說,那我便成了積案纍纍的小偷咧,其實昨天我所以平白的去偷人家兩件東西,還不是為您大嫂回來銷差繳令,要不然您能那麼安心在那府裡跟紅衣喇嘛學法嗎?現在怎麼過河拆橋不算,反打趣起我來?”

桂香走近一步,紅著臉,笑聲吃吃道:“那您今天為什麼到這兒來咧?方才那個怪樣兒,要換上一個人不被您嚇死了才怪。”

接著眼波一轉,又笑道:“您別居功,那是王爺差您的,我可沒敢勞駕。”

中燕趁勢一把握著纖手道:“那我可不管是誰差的,反正不是為您大嫂,我決不能熬上兩夜,還捱了一弩箭。您要問我為什麼到這兒來,那是公私全有份。要說為公,我是奉王爺和年二爺所差,因為這裡的事,您雖差小來順兒去稟明瞭年二爺,卻語焉不洋,所以來再問您一下。咱們是先公後私,請您先把這個交代一下,我好回去轉呈他兩位。”

桂香一面媚笑著肅客就坐,一面道:“您熬兩夜捱上一傢伙那是活該,我才不領那個情咧。您就再對我說上兩回,也是白費。”

說著,先將程子云和允禵計議的話說了,又仰著臉用一雙水靈靈的眼光,在他臉上一掃道:“公事咱們算是已經交代完咧,至於那私事,你可估量著些兒,該說的再說,不該說的,您要說出來,可別讓我先揍您兩下嘴巴,那可不能怪我!”

中燕見她只穿著一套銀紅小裌襖褲,胸前已經解開一兩個紐絆,眼角眉梢隱含春意,不由笑道:“您要問那私事嗎?那我可得先問您咧,昨天晚上,不是您約我來的嗎?為了什麼?那可得您先告訴我才對,怎麼此刻反而問起我來?”

桂香粉頰愈紅,低啐了一口,俏罵道:“您是活見鬼咧。我幾時曾約您到這兒來?這不是無事生非,亂造謠言嗎?您要真這麼胡說,趕明兒個我見了王爺和年二爺不把您告下來才怪?”

中燕握緊了她的手,一同就床上坐下來,嘖嘖連笑道:“您打算賴帳,說了不算那可不行,這裡可有一個不開口的證人咧!”

桂香猛然一奪手嗔道:“你胡說什麼?嘴巴子真要上臉咧。你倒得說說看,是誰約你來的?這證人又在哪裡?要不然,你可別打算走。咱們先得把這件事弄清楚才好,要不然讓外人知道,不說你胡說八道,倒好像我有什麼把柄抓在你的手裡呢?”

中燕乘勢又一攬纖腰笑指窗口道:“大嫂,您打算說了不算那可不行,您既沒有約我來,那這紅燈暗號又是誰告訴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