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一五一

那雲中燕自十四王府回來,本已累乏,渾身全不得勁兒,正巴不得有此一語,聞言飲乾賜酒,便作辭回到住所不提。

這裡三人又計議了一會,方才散席,便連隆科多也宿在祕閣。雍王回到後面之後,隆年兩人抵榻而眠,彼此各言抱負,相得益彰,從此也成了忘形之交。天色黎明之後,隆科多先行告辭回去,羹堯雖巳通藉,近受雍王之託,各事更忙,但始終未把功夫丟下,照例宿在雍邸,必在後園練一下拳腳,便也不再睡,卻徑向後園而來,一陣跳縱之後,正待出園回到前面,才走到借蔭樓附近小徑上,忽聽身後高叫道:“年二爺,您真跟俺小姐是一對兒,兩個人全愛這早起來就練工夫,將來怕不掛上帥印,鬧個大將軍噹噹?如果用著女先鋒,出少不了俺小姐咧!”

羹堯回頭再看時,卻是孫三奶奶,一手提著一個水壺,一手提著一個食盒,蓬著一頭黃髮,卻不知從哪裡弄來一枝早開的榴花插在鬢角上,不由笑了一笑道:“孫嬤嬤,你好早,小姐也起來了嗎?”

孫三奶奶笑眯了一雙母狗眼道:“她跟您一樣,早起來啦,這時候在那院子裡,也許已經把一趟劍練完咧。俺因為她昨夜趕了一夜活,一清早又要起來練劍,人太辛苦了也不好,所以隔夜便託那廚房裡煨一小罐子燕窩粥,如今便是取這粥去,才回來。您擂了這半會子拳,也該乏咧,且到俺小姐那樓上歇上一會,陪她吃點粥好嗎?”

羹堯正笑說:“謝謝您,我前面還有點事,待一會兒再去吧!”

孫三奶奶卻攔住去路齜著黃牙,咧嘴一笑道:“姑少爺,您這兒已經來個兩三趟咧,今天為什麼又臉嫩起來?這是王爺和老山主全知道的事,咱們還怕什麼不成?再說,俺小姐昨夜還惦記著您,要跟您商量事情咧。您要不去,停一會教俺到哪裡去尋您去?”

羹堯見她連姑少爺全叫出來,不由心中一急,但又深知這位孫三奶奶的牛性,便中風有時也無法扭轉,左右一看,幸喜尚無別人,連忙紅著臉道:“孫嬤嬤,您別開玩笑,這樣稱呼卻要不得,不但外人聽去那是笑話,便您小姐聽見也是不好……”

孫三奶奶不等說完又睜大了眼睛笑著嚷道:“這又奇咧,您本來是俺的姑少爺,怎麼會讓人家聽去就成了笑話?老實說,俺老山主連嫁妝全在忙著趕辦,您不讓俺叫您姑少爺那可不行咧!”

說著一怔,放下水壺,在自己腦後摸了一把,又恍然大悟,咧開大嘴傻笑道:“難怪您生氣,俺真糊塗透頂咧。您現在中了進土,又做了官,已經不是少爺,是老爺咧,俺應該叫您姑老爺才合適。”

接著,又請了—個安道:“姑老爺,您說得對,別生氣,俺這就改口,叫您姑老爺咧!”

羹堯見她愈纏愈妙,簡直無法擺脫,不由心中著急,忽聽中鳳在背後一座湖山石後高聲喝道:“孫嬤嬤,你又跟誰在吵什麼?當真一清早就要讓我說你兩句嗎?”

孫三奶奶這才又笑了一笑,把舌頭一伸道:“俺沒有跟人吵嘴,是年二爺來咧!”

羹堯再掉頭看時,只見中風短衣窄袖,把一方帕子包著頭髮,倏然從山石後面轉過來紅著臉,微嗔道:“您既來了,為什麼不進院落,反而倒在外面和她攀談起來?要給人看見豈非笑話。”

羹堯又不好申辯,只得笑了一笑搭訕著道:“我因適才做罷功夫,正想回到前面去,不想被這位孫三奶奶攔著,要我陪你吃點粥去,因此略微問了幾句,其實並未說什麼。”

中風又瞪了孫三奶奶一眼,看著羹堯微笑道:“既如此說,那便到樓上小坐,吃點東西再走罷。”

羹堯跟著兩人,一同進了院落,上樓落座之後,笑道:“您現在成了針神咧,怎麼夜以繼日的做起活來,不嫌太累了嗎?”

中風不禁一怔,接著又笑道:“那是老皇妃囑咐的,既無法回絕,限期又急,所以只好趕兩個夜工好敷衍出去,您怎麼會知道咧?”

羹堯隨即把連日經過和夜間計議的事說了。

中鳳不禁雙蛾微蹙道:“以後我固然不宜常出去,我那二哥卻更不宜多差遣,您還得多預備兒個人才好,須知事情愈繁雜愈不可大意,萬一一著差了下來,便不易補救呢!”

說著,孫三奶奶已將兩杯香茗和燕窩粥送上來,中風又雙蛾微蹙道:“那粥你放在此地,吃完我自己會添,這裡用不著你伺候,暫時先下去吧!”

孫三奶奶連忙答應,掉轉頭,齜牙一笑走了下去,中鳳等她走後,又悄聲道:“我那二哥並非什麼端人,更難推心置腹,如果出點事固然您面上難處,萬一事事參與機要,此人便更加難制,以後如再有事差遣,最好還是暫由張傑出手為佳,但求顧師伯處,能派上幾個靠得住的能手來,那就要好得多,否則您要倚仗他那就非糟不可了。”

羹堯微笑道:“張傑倒比他靠得住嗎?”

中鳳搖頭道:“話不是這等說,張傑雖不見得一定可靠,不過他與我那二哥卻不可相提並論,第一,他在雲家堡本來是一個頭目身份,不比二哥是一位少山主,便在這府裡,地位也差遠了,您只稍加提拔,便可感恩圖報,第二,他為人要老實得多,決不敢妄作妄為,即使稍有差錯,你也不難懲罰,對於二哥就不同咧。”

說罷,又兩頰微紅抿嘴一笑道:“如果實在無人可用,我現在倒已經覓得一個替身,只要不過於拋頭露面,倒不妨讓她去試試。”

羹堯笑道:“這人既能做師妹替身,功夫人品當有可觀,怎麼我一點也不知道,是您那兩個尊婢之一嗎?”

中風一面取銀匙,調好自己面前的一碗燕窩粥,放在羹堯面前,一面取過另一碗,調著微笑道:“那兩個丫頭雖然隨我有年,有時也跟著我練些拳劍工夫,但天賦較差,哪裡便能獨自出手?我說的是那張桂香的小姑子,李玉英。”

羹堯不由詫異道:“我也知有此女,功夫或許不錯,不過李氏弟兄無一善類,難道她倒能出於汙泥而不染嗎?”

中風看了他一眼道:“父子兄弟各異其行的也很多,您怎麼能一概而論呢?老實說,此女功夫雖然較之她的嫂子要差一點,但是人既聰明絕項,心術也不錯,更頗知自愛,這幾月以來,已經磨著我學了不少東西去,一上來,我還怕她靠不住,不敢多教,最近才知道她天性極厚,更能明辨是非,大義凜然,所以才把師門心法,擇其可傳的,全教了她,如今她技藝雖然不能出類拔萃,但較之張桂香略差,已在乃兄之上咧!”

羹堯笑道:“功夫是可以看得山的,自然不難明瞭,何況強將手下無弱兵,她既受師妹教益,當然其學孟晉,但是這心術與天性,您卻從哪裡會看出來,能見告一二嗎?”

中風把臉一紅道:“這是我幾個月來才慢慢體會試驗出來的,反正我是女人,女人看女人也許不會過差,老實說,我因為向後去有些事不便多幫您忙,我們人手又少,才想出這個法子來,難道您還信不過嗎?”

羹堯忙道:“既承師妹如此關懷,又是您嘗識的人,還能有錯嗎?我一定遵命就是咧!”

中風又紅著臉笑道:“那也不能這樣說,難道我就不興也看錯人嗎?不過您以後就知道了,這人實在有可取的地方,要不然,我也不敢妄行薦舉咧。”

說著一看那桌上的兩碗粥笑道:“這粥一涼便不好吃,您既一夜未睡,一清早起來又練過一陣功夫,此刻未必便用過早點,且先吃上一點如何?”

羹堯笑謝之下,取得粥碗吃著又道:“那馬天雄南下,說不定一年半載才能回來,師妹自來京以後,與江南諸俠,暗中有聯絡嗎?”

中鳳搖頭道:“近日我因在這府中極少外出,哪裡會有什麼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