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一五〇

說罷三人一同入室坐下,隆科多一看桌上殘席,又大笑道:“你們好樂,原來竟自在這裡對飲咧,既然如此,容我闖席如何?”

雍王忙道:“只要舅舅不棄,那正是我這主人求之不得的事,不過倉猝不恭而已。”

說著,立命左右撤去殘席,洗盞更斟,一面屏退左右又問隆科多來意。隆科多一面脫去官服,一面笑道:“我所以特為跑這一趟,便為了方才得到一個消息,所以趕來奉告。”

接著又道:“據極可靠的消息,皇上明天大概對於各位阿哥要有一項垂詢,雖然所問的只是將將用兵之道,但極有深意存乎其間,所以我才先來送個信給你們,最好乘這個時候做一準備,打下一個腹稿,不要到時應對失措才好。”

說完之後,一掉頭,又向羹堯笑道:“雙峰,你對此事如何看法咧?能不能就事判斷一下,先告訴一點給我聽聽?”

羹堯沉吟半晌,看著雍王不禁微笑道:“皇親在我八旗貴胄之中,素有諸葛公之稱,對於此事怎麼倒反向我一個少年幸進垂詢起來?不過,如依鄙見,明天皇上如果真要問王爺兵法來,最好還是推上一個平日只讀聖賢之書,未遑研及,能多叩頭謝過尤妙。”

隆科多哈哈大笑道:“雙峰真是可人兒,也不愧是咱們四阿哥的智囊,我之所以夤夜趕來,便是恐怕應付不善,有失良機咧。”

雍王聞言,不禁一怔道:“父皇向來雄才大略,尤其是三藩亂後,時刻留心邊陲四夷動靜,如果問及將略軍事,正是對各人的考驗,這麼一來,不轉見責,視為庸懦嗎?”

隆科多笑道:“如以常理而論,明日一詢,自以對答如流為是,弄巧了,也許就可以統率一軍,出征未服,也不難稍建功勛,不過皇上天稟聰明,聖意往往令人莫測,如果高一層做法,卻就不是可以知兵炫耀的了。”

接著,又看著羹堯道:“雙峰,你既與我所見略同,何妨試說一說其中奧妙咧?”

羹堯笑道:“我原是書生之見,說出來也許未必便如皇親所料咧!”

隆科多道:“你能見到這一層,就決非書生之見,何必太謙乃爾?這裡又無外人,你便說得不對,也不過大家一笑而已,誰又真是諸葛亮能算無遺策咧?”

羹堯躬身道:“我的鄙見是皇上自從三藩平後,宇內已見澄平,雖然仍不免有事四夷,但一切均須出自妙算,決不願令諸王典兵,使前明靖難之役復見於今日,所以本朝諸王,不但絕不分藩,連護衙家丁也減之又減。目前雖然打算垂詢諸位王爺兵法,和將將之道,其實決無以重兵輕付某一位親王之理,即使有之,也必另有親信大臣,參贊策劃其間,以收互相牽制而免意外。要打算以知兵上邀聖眷那是妄想,弄巧了,也許這是皇上對諸位王爺是否安份有無野心的一種測驗,那就適得其反了。如若我這一個揣測是對的,則莫若以仁厚愛民,偃武修文為對,倒或者比較能合聖意。這不過管窺蠡測之見,不知皇親以為如何?”隆科多把手一拍道:“照哇,這才和我的見解是一樣。老實說,如今天下澄平已久,四海一家,哪裡還用得一個馬上皇帝咧?皇上向來極聖明不過,處今日之勢,既無敵國外患,又罕內亂賊臣,焉有以典兵將將之道來選擇儲君之理?要依我說,也許這是皇上因為近日各位阿哥都有養士之風,實在聖慮有點放心不下,所以用一個相反的法子,來測驗各位阿哥,如果真以精於兵法相對,那便反而不妙呢!”

雍王沉吟半晌,看了二人一眼笑道:“舅舅和二哥的話果有道理,明日如果父皇真以兵法召對,我決定用二位的話來對答。即使真有對外用兵之處,打算在各阿哥中,選一統帥,我也必拱手讓人,以免皇上聖慮不安,和各阿哥的疑忌。反正今日之決策,在於朝中而不在閫外。再說,舅舅現在典著禁軍宿衛,決不虞變生肘腋,又放著二哥這樣一個將才,三年五載之後,資歷一深,便不難薦舉出去。一旦國家有事,如論運籌帷幄用兵將將,還有能比舅舅和二哥再強的嗎?我又何必爭此一刻咧?”

說著,看著兩人,不由眼光四射,哈哈大笑道:“我既有舅舅主持於內,倘再得二哥能專徵於外,便無殊百萬雄師在握,又何須再親統重兵反遭疑忌咧?”隆科多不禁失色道:“這是什麼話?你為什竟無忌憚的公然直說出來,萬一傳出去那還了得?”

雍王又大笑道:“舅舅怎麼又忽然這樣膽小起來?老實說,現在只我三人在座,我對你們兩位,早已誓共安危禍福,還有什麼避忌的?如果我連舅舅和二哥全不能置信,將來怎麼能共事咧?”

隆科多不由動容道:“四阿哥,如真能不忘今日之言,那我這舅舅,便為你肝腦塗地也值得,那以後宮中的事,便算全交給我咧!”

雍王聞言,立刻離席,把手一拱道:“如此我先謝過舅舅,假如真有那麼一天,甥兒不但不吝九錫,便朝政也當共決,今後還望共襄大計,一切不必避忌,否則便是以我為不足輔了。”

隆科多也連忙避席答禮道:“四阿哥既如此見重,我自當唯力是視,便事不成,也必殺身圖報。別的不敢說,自信日前對於皇上聖意所在,還敢揣測一二,一遇上事,管教您決不落在人後,所以今天夤夜而來,也就是為了這個,至於您他日龍飛九五,別的決不敢望,只要許與聞政事於願足矣。”

雍王又大笑道:“舅舅現在已是國之重臣,將來豈止與聞政事而已。”

說著又向羹堯笑道:“二哥那是不用說咧,少則三年,多則五載,我必和舅舅一同設法,讓你頂戴慢慢上去,只一旦能弄到一個疆吏,那一切便順利了。前些時,皇上偶然問及今科人才,我已替二哥有意無意的暗中噓了幾句,又託張陳兩位大學士,在應對的時候,代為提及,如今已經簡在帝心,一有機緣,也許就可以先進一步咧。”

羹堯連忙拜伏在地道:“羹堯菲材下駟,怎敢與皇親相提並論,辱蒙王爺如此恩遇。”

雍王連忙扶起道:“二哥,你又俗咧,以你我交情,這都是份內之事,怎又如此起來?老實說,不但今日,大家已是忘形之交,便他日大事成功,我也一定要在我們三人身上,作出一個千古君臣相處的好榜樣來,讓天下後世有所遵循咧。”

羹堯又遜謝再三方才起來,接著,三人又談到允禵允祀的事,隆科多笑道:“你們果真暫時打算用這只守不攻,各方聯絡,驅虎食狼之計,倒不如趁明日皇上召對之時,將十四阿哥捧一下,讓他在皇上面前先落個知兵之名,如果皇上聖意果如我們所料,固然無異暗中跌他一下,即使皇上有意在各阿哥之中選拔一份將才,弄假成真,將他撮弄上去,萬一專徵什麼地方,師出無功,更足以致其死命,這是正反都於你有利的事,卻不可忘卻咧!”

羹堯也笑道:“皇親此計極妙,不但正反全於王爺有利,而且適足以證明我今天去做說客的誠意,同時,更令六王爺對十四王爺多一項疑忌,到時,只要我們再略微從中煽動一下卻便更妙咧。”

雍王連連點頭,一面命酒相勸,三人小酌之下,直到三鼓再轉之後,雲中燕方才回來覆命,將所得消息說了。雍王一面舉酒相勞,一面看了他一眼笑說:“你多辛苦咧,快去休息罷,明晚也許還有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