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一五八

雍王大笑道:“這倒無妨,此人本來是個將才,一生得失決不在這點小技。”

說著,便向中燕耳畔,悄悄說了幾句,竟命人將羹堯抬向後進密室,脫去衣服,讓他睡好。羹堯一覺醒來,也不知經過多少時間,只覺得耳畔笙歌已息,渾身有點懶洋洋的不得勁兒,項下卻枕著一條滑膩如玉的手臂,鼻端也有—陣陣的馥郁脂香暗送,身邊似乎還睡著一人,大駭之下,忽然睜開二目—看,只見絳燭高燒,重帷低下,身子卻睡在一張大床上面,錦衾繡被之外,身邊還蜷臥著一個裸無寸縷的少女,自己一身衣服也被人脫得一絲不掛,不由驚駭,連忙推開少女。大喝道:“你是何人,敢來戲我,還不快說實話嗎?”

那少女雖被推出被外,但絕不害怕,轉嬌笑道:“我名蓮兒,適才已經伺候您半天,難道您竟忘了嗎?您別害怕,我是奉了王爺和法王之命,來傳您妙法的,據法王說,以您的骨格,真要學會了這祕法,將來便受用無窮咧!”

說著,一掀錦被,又待偎將過來,羹堯一看,果是適才首先伺候脫衣,後來舞那銀盤的少女。

忙又喝道:“你休得胡說,便有王爺之命,我也決不願學那混帳邪法,還不快將我的衣服取來,讓我見王爺去!”

那蓮兒索性玉體橫陳著,笑得格格的道:“您要見王爺不難,也要讓我對王爺和法王有個交代呀,要不然我對他兩位怎麼交差咧?”

羹堯不禁大怒,正待起身出去,猛憶雍王所說故事,又看著那蓮兒哈哈一笑道:“既是王爺教你來的,你還是去伺候王爺去,我這裡卻用不著你咧!”

說著將被一裹,身子側向床裡,給她一個不理,竟自閉上二目睡去,那蓮兒初見羹堯臉色一沉,雙眉直豎,滿以為這樣一怒,也許就要揮拳相向,不由嚇得花容失色,向床下閃避不迭,忽又見他大笑—陣,說了這兩句話,竟自睡去,又小聲喚了一會,卻不見羹堯作答,只得下床穿了衣服出去,不一會遙聞雍王大笑道:“二哥真是鐵漢,小弟對你算是心服口服,又多一重認識呢!”

接著,那蓮兒抱了一堆衣服放在床上,紅著臉道:“年爺,您快請把衣服穿好,王爺和法王全在外面候著您咧!”

說罷,便自退了出去,羹堯匆匆穿上衣服,走出重帷一看,只見所居原來是一間香閨繡閣也似的臥室,外面燈燭輝煌,雍王和那紅衣喇嘛,均已衣冠齊楚對坐著,一見羹堯出來,一齊站了起來,同聲謝過道:“適才遊戲,實屬不當,還望恕罪。”

羹堯微笑道:“王爺相試無妨,不過卻辜負法王一場佈置咧。”

紅衣喇嘛臉上一紅道:“年爺真是色相皆空,一塵不染,令我欽佩之至,不過此舉皆系雍王爺所命,我不過奉命而行,還望見諒。”

羹堯面色微沉道;“我知道這是王爺的意思,否則對法王自難冒犯,您那女弟子便難逃公道咧!”

紅衣喇嘛見他雖然談笑自若, 倏然眼露威光,便絕不是一個少年書生模樣,不由嚇得一哆嗦,暗自打了一個寒噤道:“如非王爺之命,我焉敢命她們如此唐突之理,本來雲總管向我傳王爺之命,要如此做法,我便不敢答應,所以方打算先看看您的功夫,想不到因此一上來就丟了一個大人,如非王爺做主,我還真不敢再冒犯咧。您這樣功夫,這樣定力,便我佛教下阿羅漢也不過如此,還望明察才好。”

雍王大笑道:“你兩位全別說咧,老實說,這全是我的意思,誰也不許再放在心上。”

接著又道:“二哥真是天下的忍人,什麼事全提得起放得下,這幸虧我們是至親至戚,彼此無殊一人,否則如果我二人角逐起來,便只這點小節,我也非輸給二哥不可咧!”

羹堯聞言,不禁吃了一驚,連忙躬身道:“羹堯不特一切在王爺燭照包容之中,便受恩如此之深重,焉有敢和王爺相較之理,今日之事,一則明知王爺有心相試,早有準備,才饒幸得免墮入法王所置圈套之中,二則也實因欲留此些許薄技,以報答王爺知遇於萬一,否則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王爺以天下之忍人目我,卻未免太冤枉了。”

雍王又笑道:“我不過一句戲言,怎的二哥便如此認真起來?以後還有若幹大事須共擔當,如果這樣,彼此反不好處了。”

說著又看著紅衣喇嘛道:“外面已交四鼓,法王可傳語諸弟子,暫時休息,明日再行領賞,便你也可以去安置,夜深了,我也不打算回去,便在此間與年二爺抵足而眠了。”紅衣喇嘛聞旨,連忙告辭退出,只留下那蓮兒和另一女弟子伺候。

雍王笑道:“適才鬧了這一會也夠了,還要她們伺候做什麼?”

說罷,揮手俱令退去,一面掩上房門向羹堯笑道:“二哥不必見疑,適才之事,不過偶爾遊戲,說過便算了,我現在有兩句心腹之言,要與二哥說明,一切還望不必避忌才好!”

羹堯忙道:“王爺有事,只管吩咐,羹堯無不從命,即使萬死也在所不辭。”

雍王一把握緊了他的手,一臉真摯之色道:“自古成大事者,必有其羽冀與股肱之臣,小弟和二哥自那邯鄲店論文以來,一向便以心腹相視,所以絕無隱諱,皇天后土實鑑愚忱,怎麼二哥有時還不能置信?老實說,我在諸皇子當中,非長非愛,如以目前局勢而論,如非內結舅舅隆科多,外仗二哥為我佈置,決難如願,我因深知二哥在九城之中,便不仗職位權勢,振臂一呼,決不難立集數千死士,所以才以大事相托,你怎麼一聽到我有一兩句戲言便矜持萬狀,自古君臣,微時相處,卻不如此咧。”

羹堯又躬身道:“王爺如此恩遇,羹堯自無日不在銘感圖報之中,不過羹堯也正因為早以君上事王爺,所以才不得不處處存著君臣分際,每有應對決不敢稍逾臣下之禮,否則縱使王爺不加深究,自己也於心難安,這一點微忱還望王爺見諒才好!”

雍王又大笑道:“二哥,你又錯了,你這說的全是一般俗人之見,我卻不是這等想法咧。君臣之間,固然自有分際,不容踰越。可是那是廟堂之事,如以至情而言,君臣既列五倫之首,自當親如家人父子兄弟朋友才對。如果為君者,沒有一二親近大臣。可以彼此直言無忌,那便成了上下隔絕,獨處深宮,怎麼能知民隱?自然非寄耳目於閹豎,決朝政於嬖倖不可了,這豈是為君之道?再說人生貴有天倫與朋友之樂,如果富有四海,貴為天子,反把朋友這一項屏棄了,還有什麼意思?所以我久已立志,假如萬一有那麼一天,決定以我和二哥做一個君臣魚水的楷範給後人看看,這話我不是早和二哥說過嗎?你如再這樣,那便是視我為不足訂交了。”

接著又笑道:“果真我有那個福命,但願長保現在這一份友情,不讓嚴子陵笑人便夠咧。”

羹堯不禁大為感動道:“王爺能如此設想,便是今日堯舜,禹湯文武又不足道了。羹堯何幸得侍左右,他日但求能假王爺福德,稍留功業於青史,於願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