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四
遙聞李元豹又冷笑一聲道:“你別以為你了不起,我還真不在乎,不過你今天竟當著這裡大人,把焦山腳下的話全抖了出來,拿人家糟蹋我的話全當真的,這個我們倒得說說,你這樣吃裡扒外,可不用怪我要以尊壓卑咧。”
一語才畢,又聽傅天龍在室內大叫道:“呸!別不要臉咧,你還是誰的師叔?你既怕老子跟你抖出來,為什麼要教老子跟你丟那麼大的人?老子這顆腦袋不值什麼,人卻丟不起咧。”
接著遙聞嗆啷一聲,似乎雙棒相擊,那李元豹倏的又陰測惻一笑,反身一個縱步,竄出丈餘,劍交左手,右手一摸腰下革囊,丁字步站定,驀聽那西廂房裡大吼一聲,那兩扇門呀的一聲開了。李元豹一抖手,方喝一聲:“打!”那隻偃月鏢還未出手,房上的翠娘也喝一聲:“打!”一隻燕尾梭已經打向他那隻發鏢的右手,那燕嘴正釘在腕上,這一下打得又狠又準,竟深入半寸來長,只痛得他甩手直嚷,那傅天龍揚著雙棒吃了一大驚,不由一怔,翠娘卻吃吃嬌笑道:“你這廝也吃了啞巴虧了吧,老實說,這是給你一個小小報應,以後敢再這樣無恥專用黑鏢打人,姑娘我打的便不是手腕咧!”
接著又向傅天龍嬌喝道:“傅師兄,你還不快走?今天如非我來早一步,你已喪在他喂毒偃月鏢下咧!”
李元豹猛一抬頭,看見翠娘立在房上,方大喝一聲:“好丫頭竟敢暗箭射人,我與你拼了。”
那傅天龍一擺雙棒已迎頭砸下,李元豹連忙閃身避開,欲待還手,只苦了那隻右臂全麻,握不得寶劍,遙聞翠娘又在房上大笑道:“你這廝也知道暗箭傷人要不得嗎?這可是你興出來的卻怪得誰呢?老實告訴你,我這燕尾梭也和你那偃月鏢一樣,全是餵了毒藥的,你如打算活下去可跳動不得咧!”
接著又向傅天龍道:“師兄,還不趁此快走,人家現在是官,你鬥得了嗎?”
傅天龍這才想起來,一抖雙棒,立刻竄上了房,向翠娘把手一拱道:“魚姑娘,多承相救,我這人是恩怨分明,他日必當厚報。”便向宅外而去,那李元豹扔了劍,用左手捧著右手腕,只急得眼中出火,眼睜睜的看著傅天龍走了,翠娘又笑道:“你難過嗎?我在此刻如果要你狗命那是易如反掌,不過我這人禮尚往來,你既把解藥留給姓馬的,姑娘也不會教你馬上送命。”
接著一抖手擲下一個小小紙裹冷笑道:“我這解藥足可保你七天不死,如果姓馬的好了,我自會著他給你再送藥來,大家解開一結,你不服氣,有事全衝著我來,如果姓馬的好不了,你也便完咧。”
說罷又是一陣大笑徑去,這一來,只弄得李元豹哭笑不得,趕緊放下右腕忍著痛,拾起那包藥,向後進而去。
那傅天龍掄著雙棒,精赤著上身,只穿著一條犢鼻褲飛縱了出去之後,一心只想渡江回去,什麼也沒有計及,一口氣,從房上縱到城邊,又越城而過,直到江邊,才不禁叫了一聲啊呀來,原來他來時那條小船,原系李元豹夫婦向江村漁戶租用,上岸以後,已被船主收回去,不知去向,再一摸身邊,原有幾十兩散碎銀子也未曾帶出來,除開一雙虯龍棒而外,竟是別無長物,這一來不禁呆在那裡,看著江水發怔,半晌做聲不得,忽聽背後有人笑道:“你半夜三更的,又跑到這裡做什麼?為什麼還不和你那師叔做一路去睡大覺?是嫌日間那一跤跌得有點不服氣嗎?那我們再來較量較量如何?”
再掉頭一看,卻正是日間和自己動手的白泰官,不由大怒道:“誰還與你較量?白天裡那是老子上了人家的當咧!”
白泰官有微笑道:“那你打算怎樣呢?難道就這麼回去不成?”
傅天龍心正煩惱大喝道:“我回去不回去用不著你管,再要消遣我,老子就與你拼了。”
白泰官又笑道:“你這人真不識好歹,要不是我趕去,你還不早被你那師叔給宰了,還能和誰拚命?老實說,我是因為你空身逃出來,衣服盤川全沒帶,萬一尋了短見,投江自盡,豈不是白救你一場?所以才跟了下來,你要當我消遣你那就全錯咧!”
傅天龍看了他一眼又怒道:“去你媽的,你別渾充好人,老子便再不濟也不至便投江自盡咧!”
說著,提著雙棒沿江直向北固山下走去,白泰官一點也不動氣,仍在後面跟著,彼此不交一語,又走了一段路,傅天龍倏的掉轉身道:“我因上了那廝惡當,已經不與你計較,又儘管跟著我做什麼?”
白泰官大笑道:“這就奇咧,這是江邊的官道,你走得我也走得,為什麼一定要說是我跟著你咧?假如依著你的話,我便也要問你,你為什麼只在我前面走咧?”
傅天龍怒道:“老子是因為有一個竹筏在焦山腳下,所以打算泅水過去,仍用那東西過江,你卻到哪裡去咧!”
白泰官又笑道:“原來如此,那我便說對了,你這還不是和投江自盡一樣,那焦山腳下,有無數漩渦,便水性再好,一下去不是被漩入江底屍骨無存,便是一下打在礁石上,粉身碎骨,你這不是找死嗎;”
傅天龍倏然一翻怪眼道:“你這話當真嗎?可別嚇唬我,老子向來在水上長大的,不然還不叫水龍神咧!”
白泰官道:“平白的我要嚇唬你做什麼?這兒是揚子江可比不得黃河,這不是鬧著玩的,下去容易,要想上來那可就費事咧,要依我說,我們那條船還在前面,你不妨先到我們船上歇一會兒,真要過江,那還不容易,再說從這兒到你府上,不是三站兩站路,也得帶上點洗換衣服和盤川才行,要不然,你怎麼走法?當真打算憑這兩條虯龍棒當房飯錢嗎?”
傅天龍不禁半晌做聲不得,白泰官大笑道:“喂,朋友,你別想不開,既知道上了人家的當,話便全好說,別看我方才和朋友你較量過,只要話一說明便全算拉倒,老實說,我姓白的喜歡交你這樣的朋友,不信,少停你只一問魚翠娘,便知道咧。”
說看,不由分說,一把扯著,便向船上走去,傅天龍連忙掙紮著道:“你當真不記方才的事,打算交我這個朋友嗎?可別開玩笑,把我騙去再刻薄一場,如今我已不打算和你們動手咧!”
白泰官正色道:“豈有此理.我白泰官長江上下游也全有個小小聲名,焉有騙你之理,別看我方才詼諧取笑,那是生性如此,也是真的關顧你,卻並非存心刻薄,要不然我要費這些手腳做什麼?你如果拿我當你那師叔看待,便大錯特錯咧。”
傅天龍聞言,那副紫醬色的臉不禁有點發燒道:“既如此說,你便不必再逼我到那船上去,有衣服借上一兩件,再借我一點散碎銀子,容我自己僱船渡江便感激不盡咧。”
白泰官笑道:“這又是什麼意思?須知那船上諸人,沒有一個不愛惜你一身功夫,和為人咧。”
傅天龍紅著臉道:“我這一次人丟得太大.真沒臉再見他們,你還是讓我悄悄地回去好,要不然,我真的抹脖子跳長江才好。”
白泰官又笑道:“你是因為被我兜了一個觔斗嗎?那等少時我當著人再向你賠罪如何?”
傅天龍囁嚅道:“你把我弄趴下來,摔疼了屁股,那是我本領不行,學藝不精,焉有教你賠罪之理,我是說畢五和李元豹這兩個小子把我冤苦了,無端的跑了一趟江南,卻是那麼一會事,你教我怎好見人咧?”
正說著,忽見魚翠娘遠遠趕來大笑道:“我早已回船咧,卻看不見你兩位回來,我還道一言不和又打起來,原來卻已交成朋友,在這兒看著月亮說體己話呢,如今既是一家人,快到船上去歇一會兒吧,我父親已經全清醒了,特為差我來奉請咧。”
傅天龍不禁紫臉更紅,但又不好再說下去,只得硬著頭皮道:“魚姑娘,方才承你救我一命,我傅天龍終身感激,你把那李小子已經料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