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二一八

鄧佔魁只嚇得渾身抖顫,但恐一說實情,所遭更慘忙又支吾著:“小人該死實是圖享個老福,才到江南來,並無他意,還望開恩。”

猛聽那飛天神駝冷笑一聲道:“你這廝還敢狡辯?方才你在那船上,不是明明對那小子說,奉有密旨在身嗎?現在為什麼又打算抵賴?這卻不成咧。”

彭天柱又大吼一聲道:“這奴才不打哪裡肯招,你們這些人還客氣什麼?”

接著又一啪公案道:“打,打,趕快與我下勁打。”

那四個壯漢,一聲答應,一齊放下兵刃,一邊一個架著鄧佔魁手臂,另二人取過水盆中浸著的短麻繩,帶著水,啪的一下便向背上抽去,只見繩子一落,便是一條鞭痕,那鄧佔魁把臉一苦,殺豬也似的叫起來,彭天柱又冷笑一聲喝道:“你這奴才怎麼才一下就叫了起來?再不說實話,我要留下你一塊好肉,也不算厲害。”

接著那二人一輪換,拍的又是—下,這一下打得更重,那繩梢竟帶起一塊皮來,鮮血隨之直冒,只疼得鄧佔魁咧嘴大叫道:“我……我……我願招了,你……你們別再打咧!”

誰知那另一壯漢,只當沒聽見,啪的一下,又打了上去,那一下恰好蓋在第一二兩鞭創痕上,又帶起一片皮肉來,鄧佔魁只痛得眼前金星直冒,頭上全流出冷汗來,又叫道:“我願……願說實話了。”

上首坐的顧肯堂忙道:“他既願意說實話,你等暫時停刑,倘有不實不盡,再行動手也還不遲。”

鄧佔魁聞言彷彿得了皇恩大赦,忙道:“我說……我……說。”

接著緩過一口氣又道:“我實在是奉著皇上密旨而來,再也不敢說謊了。”

那飛天神駝不由鼻子裡哼了一聲道:“膿包,我也不怕你不說實話。”

鄧佔魁看了他一眼喘著氣道:“小人致仕是假,實在是奉了皇上密旨,到這江南來查訪前明遺老頑民有無異志。”

接著又道:“其實皇上著我來,也只查訪奏報,對諸位忠義之士,並無惡意,如肯出仕,文武兩途均可破格任用,便無意功名,只不圖謀不軌也可優容,小人本想將各位知名之士住所查清,便一一拜訪,卻不料今夜忽然遇上這位裴老前輩查出我冒名頂替弒主之事,如今我已不想活著,不過此心惟天可表,還望各位矜全,便死也感激。”

彭天柱方在鼻子內哼了一聲,飛天神駝也在冷笑,肯堂卻又問道:“你這話卻令人太不能置信咧,想你不過一個知府前程,就算沒有致仕,怎能上邀天眷,委以這等重任?而且江南現有督撫司道,焉有不令疆吏有司奏報,倒命你承辦此事之理,你雖情切求生,這卻含糊不得咧。”

鄧佔魁雖然身落人手,卻天生狡獪異常,一見肯堂丰神迥異常人,絕非江湖人物,又見他說話比較和易,不由心中一動,忍著痛道:“這話實在並無虛假,小人冒了主子之名,投降本朝之後,雖然只做過兩任知府,卻因隨軍有功,迭蒙皇上召對,如今已經供職都察院,此次出京便是奉旨以科道御史暗中巡察江南,只因皇上惟恐疆吏有司耳目固有未周,真正遺老頑民也未必肯與官場接近,才命我以致仕之身來明查暗訪,以便隨時奏明予以擢用,其實這正是皇上的德意咧。”

肯堂又沉吟道:“果真如此,倒也煞費苦心,還不失為英明之主,不過這事所關者太大,你卻不可信口開河一誤再誤咧。”

鄧佔魁聞言也顧不得背上疼痛,指天誓日道:“我雖情切求生,卻決不敢假傳聖旨,如有虛誣,願甘立即誅戮,還望設法矜全,如能活命,不但大德誓當重報,便今日之事,也決不敢稍露隻字。”

說著看著飛天神駝又哀求道:“裴老前輩,過去之事,我決不抵賴,不過大錯已成,你便將我殺了替魏老爺祭靈,人死已經不可復生,與你和小主人並無益處,只要肯饒我一命,但憑一言,我是無不應命,還望體念昔日相從逃難一場,法外施恩,我鄧佔魁,生生世世均感激你。”

猛見那魏承志挺刀拜伏在地哭道:“諸位老前輩在上,小侄一門十七口,俱死此賊之手,復於先父死後,冒名降清,致使先父名辱身冤,此仇不報,小侄便死也難瞑目了。還望代為做主才好。”

彭天柱倏然又鐵青著臉,把公案一拍道:“你放心,無論如何此賊我難容他活命。”

接著把手向上一指,哈哈大笑道:“姓鄧的,你別開口皇上,閉口聖旨,須知這裡卻不是玄燁那韃虜可以管得著的咧,你且抬起頭來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上面供奉的是誰便明白咧。”

鄧佔魁不禁又是一驚,當真抬頭一看,一見復明堂那塊橫匾,再看那神櫥內,黃羅帳幔高懸,供的卻是思宗烈皇帝御容,又嚇得魂飛天外,說不出話來,肯堂卻乘機向彭天柱使了一個眼色道:“話雖如此,但此事關礙太大,在未曾把事弄清楚以前,卻魯莽不得。”

說著,把手向那四個壯漢一揮道:“你們且將此人帶下去,在我未曾決定若何處置以前,還須好好看待,不可凌辱,缺他飲食。”

四人答應一聲,又將鄧佔魁押了下去。等人去遠,彭天柱忽然又哈哈大笑道:“肯堂先生,你真想借這廝去向韃酋投降嗎?也虧你有這耐性,我肚子已經氣炸了咧。”

肯堂也大笑道:“你真沉不住氣,這原是約好的事,怎麼又不聽話咧?這一來又須稍贊手腳才行,不反而讓他多活上些時嗎?”

接著又扶魏承志道:“魏公子純孝可嘉,只等這廝一切奸謀問出,自應交你殺以祭靈,但大仇固然非報不可,尊翁清名也非洗刷無以安慰英靈於地下,一時卻忙不得咧!”

承志連忙含淚叩謝,飛天神駝也拜伏在地道:“若得如此成全,不但我那老主人在天之靈感激不盡,便小主人與裴某也當永誌不忘,不過此賊已被擒來,清廷固以為他真是老主人,便不知底蘊者,也還深信不疑,這事殺他甚易,辯誣卻難咧?”

肯堂笑道:“所以我打算從長計議也便為了這個,二位放心,此事全在我身上便了。”

彭天柱把頭連搖道:“我倒不信,你竟有這等手段,難道還能叫那韃酋頒行天下,說這廝是冒充主人投降的嗎?”

肯堂笑道:“如欲洗那魏老先生汙名,自非如此不可,否則這真偽如何辨法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