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二二九

魚翠娘連忙跳起來道:“原來那位老婆婆,竟是這樣一位有名人物,那就難怪她的精神有點異樣,那兩個老夥計又是誰?想來也是兩位了不起的人物了,照這樣一說,我這趟下太湖去,倒非看看不可咧!”

泰官笑道:“你要問那兩位老夥計嗎?一位是大鬧南都行刺韃王多鐸的魏思明。一位是大明鎮南關總兵解壯飛。”

魚老不由失驚道:“這三位我都有個耳聞,怎麼鬧到一處去,開起酒店來?既在東山怎麼連老師父和庵中長老全瞞了過去咧?”

泰官笑道:“老師父神目如電,焉有不知道之理,今晨我來時,這三位便擬上香皈依。這以後,便也是庵中長老,如今全已算是自己人咧。”

魚老大笑道:“近來庵中真是興旺,除開後起之秀而外,便這批遁跡已久的人物,也一天多一天,如果那年羹堯,能再借韃王之力,做出一番事業來,真也是一件快事。但有日能許直搗幽燕,重見漢宮威儀,我便死也瞑目咧。”

曾靜在旁笑道:“老將軍要想看見那一天,並不太難,只是還須闢穀才行。”

魚老不禁愕然道:“此話怎講?我既不修仙又不學道,好好的為什麼要闢起谷來?”

曾靜大笑道:“你方才不是有恥食不義之意嗎?真要做到不食周粟,要等到那一天,豈不非得闢穀不可?”

魚老又大笑道:“這二者怎能混為一談?須知這種不義之食,卻與伯夷叔齊的不食周粟完全兩樣咧。”

說著又相與大笑,天雄忙又道:“我雖不知這位謝老婆婆是何等人物,既然白兄與晚村先生都深知其人,自必是一位前輩女俠,但她怎麼忽然查問起這馬來歷咧?”

泰官笑道:“據她說,她有一位唯一知己,昔年曾攜一馬一劍,北上有事,那所攜之馬,名喚墨龍,毛片骨格烈性全與此馬無異,心疑這馬便是那馬後代,想在這匹馬上,打聽出她那故人的下落來,所以才託我向馬主探問一下,要依我說,女人到底是女人,這不嫌太過想入非非嗎?”

說罷,不禁又大笑不已,天雄忙道:“白兄不可如此說法,這位謝老婆婆的話,也許有幾分猜對了,那馬的前主人,原是邯鄲城外北山崆內天龍寺,一位高僧,法名林明,卻正是江南人氏,初到那裡還是俗家打扮,也只有一柄短劍,和一匹黑馬。偶然在那寺裡寄住了些時,不知怎的,忽被老和尚留下,三言五句便出了家,後來又到北京城和晉北五臺山各去過一次,老和尚一死,他便不再出去,這和尚不但精通內典,更擅書畫,又有一身極好功夫,但從未顯露一次,也從未提及俗家身世姓名,更絕少朋友往還,只有與傅青主先生,有一次對飲山中,相與大哭而別,此外數十年中,並沒有看見他有俗人來訪,卻獨對那匹老黑馬非常愛惜,平日總以老夥計相呼,這匹馬便是那匹老黑馬和寺中舊豢一匹黑馬交配而生的。”

泰官不由點頭道:“既如此說,也許那林明和尚,便是謝五孃的故人亦未可知,可惜我無暇分身回去,你到太湖以後,千萬要將此事告訴她才好,要依我看來,這位老前輩也許和那和尚有一段哀豔故事亦未可知咧。據她說,生平只有這一項心願未了,你便可想而知咧。”

天雄笑道:“如果確實其間藏有什麼事,這位老婆婆,倒也真情痴得很,只可惜那林明和尚,已在去年圓寂,那匹老黑馬又不食殉主,便告訴她,也只好到邯鄲去掃一掃那林明和尚的骨塔和義馬墓,要想見到人和馬卻辦不到咧。”

翠娘不由一怔道:“有這事嗎?你怎麼知道得這樣詳細呢?”

天雄一笑道:“我在落魄邯鄲的時候,全仗做短工度日,那和尚圓寂以後,義馬殉主的事傳遍地方父老,曾哄動一時,靠那建塔立墓的事,我也曾混過兩天的飯落兒,怎麼會不知道。這匹馬原也豢養在寺中,自那和尚和老馬一死,它卻三不知從寺內趁機溜了韁逃了出來,不幸被那趕煤車的王八蛋收下,做了那拉煤車的牲口,又捨不得餵牠,只一味鞭打驅使,要不是遇著我和年雙峰兩人,卻真幾乎冤枉下了湯鍋咧,我和年雙峰訂交,也便從那個時候起,卻也虧了這馬咧。”

翠娘只聽得仰著一張俏臉笑道;“難怪這匹馬有這樣靈異咧,原來還有這等來頭,照這樣一說,這位和尚也許真是那位謝老前輩的故人亦未可知,便你不說,我也非告訴她不可呢。”

魚老不禁愀然道:“既然此馬有這等來歷,那位和尚一定也決非常人,只可惜河山變色,卻竟令英雄披上僧服,老死空山,豈不可惜?”

正說著,忽聽了因在岸上大叫道:“魚老施主好樂,怎又對月興杯起來?白老弟回來了嗎?”

眾人一聽,連忙起身相迎,白泰官也忙道:“小弟已經回來,現在奉了老師父和諸長老之命,要請此間各位全到西山去一趟咧。”

了因大師一面笑著,一面走上船頭道:“難道老師父和在庵各長老,還不能做主,一定非要我們去不可嗎?”

泰官道:“不但要請此間諸位全去,還特為差了我趕到北京去一問周路二叔才能決定咧。”

了因大師又道:“此事本宜慎重為是,我們去與不去無關宏旨,問一問周路兩位,卻是理所當然,不過這一來,你又要多辛苦一趟咧。”

接著,向各人見禮之後把頭一低,看見那一桌盛席,不禁又笑道:“魚老施主今夜為何忽設這等盛席,是有什麼事情嗎?為何事前卻不見邀咧?”

那曾靜忙又道:“大師快別說這話,目前他正生氣咧。”

說著又將曹寅送程儀送酒席的話說了,了因大師笑道:“這廝想是有錢沒法花咧,所以各處亂送,不過他既說明是送馬施主的,便與我等無涉,你只權當你這位老世侄請客,卻無須生氣。須知馬施主既頂著王府護衛而來,如果拒之過甚,反非所宜咧。”

魚老笑道:“原來你也是這等說法,那就不怪他們全慫恿著我收下來了,不過來人卻說是送給馬老爺和各位大俠的,你也有份,這筆帳卻不能單記在一兩個人頭上咧。”

了因大師大笑道:“管他送誰的,我是一個道道地地的出家人,這些葷酒與我無幹,既然一塵不染,那筆帳自然也不會記到我頭上來。”

說著一同入座,又問到太湖的情形,泰官只說有關年雲二人姻事,顧肯堂先生力主須一問周路二人,便血滴子之事,也須赴京探聽之後再說,了因大師也點頭稱善,泰官又笑道:“那位博傅兄不是打算立刻北上嗎?如今那林老前輩已經去了,可惜沒有能讓他二位同行,如今我這馬太快卻恐怕他趕不上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