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二三二

第三十一章 玉 成

周再興又噗哧一笑道:“師兄,您別害怕,也別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才好,老實說,她之所以肯自甘為妾,便是因為乃父乃兄,未免太對不過炎黃華胄,更無以對思宗烈皇帝和諸位遺老義民,才打算幹父之蠱,嫁一個志在匡復大明河山的不世英雄,合力成此不世功業,以代父兄贖罪,不用說她,便小弟重來府伺候您,便也是打算附驥成名咧,您千萬不要忘記了我們這一妾一僕才好。”

羹堯恍然大悟,連忙作上一個兜頭大揖,也大笑道:“我還當她另有別情,原來卻是為了這個,不瞞賢弟說,此事我們早已當面說明咧,愚兄雖然決不敢自居不世英雄,對重光漢族河山,匡復大明天下,卻早有此志,老實說,不但她志在幹父之蠱,便愚兄所以不恤族滅,寄身虎口以追隨各位長老之後,便也是為了打算一雪這漢軍旗籍的奇恥大辱呢!既如此說,以後愚兄一切行止,便請隨時指教匡正如何?”

周再興連忙閃避一邊,一面還禮道:“小弟此係直言,既承見問,不得不向師兄說明,卻想不到您二位已商量好了,那小弟便反屬多事咧。您這一個揖,小弟不敢當,還望留去對師妹才好。”

說著又笑道:“現在不是彈琴遣興的時候,您快將出外衣服換上,小弟這便去替您備馬咧。”

羹堯又大詫道:“這個時候你要著我到哪裡去?是周路二位師叔見召嗎?”

周再興又笑了一笑道:“您也許真樂糊塗了,方才小弟不是已經說過,周師叔夜間要到您這兒來嗎?焉有此刻又要您去之理。”

羹堯一怔道:“那麼又換衣服備馬到哪兒去咧?”

周再興把頭連搖道:“您真的是有點心不在焉,還是成心又要瞞過小弟咧?您差馬天雄到南邊去,不是也和雲師妹商量好了的嗎?如今既然有了佳音,怎麼能不去告訴她一聲?否則,人家魚翠娘有一封信在這兒,料想也與此事有關,您能擱在這兒嗎?”

羹堯不禁臉上一紅道:“那便明早再去也無妨,這個時候忙什麼?”

周再興大笑道:“小弟別的本領沒有學會,這當奴才伺候主子的能力,自信已經到了察言觀色,無微不至的境界,說實在的,小弟便是因為您對這個臉太嫩,分明該去,卻不好意思說得,所以才先說出來,您這一來,不太辜負了我的一片苦心嗎?”

說著,不等答話,又請了一個安道:“二爺,您快請更衣,小人不再進來,便在府外伺候咧!”

說罷,掉頭逕自下樓,疾趨而去,不禁鬧得羹堯啼笑皆非,半晌方才將兩封信仍舊包好,收在身邊,換上衣服,下樓向前面而來,才到前廳,轉過屏風,便聞得那程子云大嚷道:“俺就不信,偏俺來了,你們二爺便要出去,你這小蛋蛋子打算在俺面前鬧鬼那還早咧,俺是先從雍王府打聽明白才來,雍親王早出去咧,你怎麼說他來請?你知道俺和你們二爺是什麼交情嗎?俺要不看在他的份上,只這一早把你的蛋黃子給摔出來咧。”

又聽周再興笑道:“程師爺,您和我們二爺的交情,小人焉能不知道,怎麼敢在您面前弄鬼,王爺在家不在家小人不知道,可是那邊府裡真有人來傳話,要請我們二爺立刻就去,也許是我們姑奶奶有事相請亦未可知,您須知我們的姑奶奶便是雍王爺的次妃,誰家兄妹能沒有緩急相商?這卻不是小人在您面前說謊,不信您瞧,小人馬己備好咧。”

接著程子云又高聲嚷道:“那可不行,俺程師爺有緊要的要事和他商量,就為了怕他不在家,才先趕到雍王府去,想不到一下撲了個空,倒鬧了俺一身大汗,任憑他是誰來請,要想再拿俺擋回去那可辦不到。”

羹堯心中一想,這是一塊魔,要想不見面已經辦不到,不如想法盡快把他打發回去再說,想著,連忙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再看那程子云時,果然滿頭大汗,一手扇著一把大摺扇,一手掏出手絹正在擦汗,嘴裡還叨唸著道:“你這小蛋蛋子,也不打聽打聽,俺程師爺向來料事如神,豈有不見主人之面,便讓你這奴才打發走了的道理?”

羹堯連忙趕上一步道:“程兄請恕小價無禮,少時自當責罰,不過委實舍妹有事相召,命小弟立刻就去,所以他才擋駕,其實並非有意矇混,還望見宥,如有要事,便請在這廳上略談如何?”

程子云聞言,連忙將扇交左手,和手絹握在一處,右手摘下眼鏡大笑道:“雙峰,你出來得正是時候,要不然,俺便要闖進去,各處搜索咧,我們本來通家至好,便老伯母還有避忌嗎?”

接著又笑著,一屁股在廳上客位坐定,一面道:“俺近來因為敝居停管了神機營,越發忙得頭昏腦脹,天氣又熱,不是有要緊的事,決無來此相擾之理,您便是令妹有天大的事相邀,俺也得屈留一會咧。”

羹堯無奈只有笑道:“小弟這不已經奉陪嗎?彼此不是外人,有話還請快說才好。”

程子云將眼鏡手絹一齊放在桌上,又拿起那把扇子來扇著,一面笑道:“你且別忙,俺太累了,話又長,容俺稍坐再為細談便了。”

周再興在府門以外,本就看見程子云來了,早在門外攔了一陣,連說我們二爺有要事立刻要出去,所以教小人擋駕,改日再為謝步。卻不料程子云說什麼也不答應,一定非見不可,而且老實不客氣,更不用通報,便向府內衝了進來,再興跟在後面又攔著,仍未攔住,這時見羹堯已經出來,連忙又送上兩蓋碗茶,以便羹堯照官場儀注,三言兩語便端茶送客,誰知程子云一見茶來,先大笑道:“雙峰,我們是熟不拘禮,俺委實口渴得緊,您也不用讓,俺卻非牛飲不可咧。”

說著又放下扇子,一手端起蓋碗,向嘴上就送,卻想不到那茶是才燒沸了的開水,剛剛沏上,簡直燙不可言,他又渴了,想來個痛快,一下便是一大口,只燙得舌頭在嘴裡直打嘟嚕,啪的一聲放下蓋碗,吐了一地,卻說不出話來,羹堯不由瞪了再興一眼,心裡要笑,口中卻道:“程兄怎麼咧?是不是這茶太熱了?”

接著又向再興道:“你這奴才,這熱的天,為什麼把才沏的茶拿來?還不快去取手巾和涼茶來。”

程子云也心知周再興存心惡作劇,但自己不等主人敬茶便先喝得那麼急,也委實不是做客之理,而且羹堯已加呵斥,更不好說什麼,只覺得嘴裡麻麻的,辣辣的,有些不大好受,半晌方道:“這個倒不能一定怪尊管,委實俺也太渴了,如今不談咧,我們還是說正經的,您知俺這樣忙著尋你有什麼事嗎?”

羹堯笑道:“程兄不說,小弟哪裡知道?是王爺又有什麼事,請程兄前來相商嗎?”

程子云一拍大腿道:“您和俺真是一時瑜亮,這一下真猜著咧,不過此事非細談不可,這廳上,大家全衣冠齊楚的坐著,彼此相對,全有點不大好受,我們先到您那書房裡去,寬去外衣,再說如何?”

羹堯忙道:“程兄有命,小弟當得奉陪,不適,舍妹實在有事,立等相商,萬不容不去,既須長談,容小弟明日到十四王府,再為奉訪,不比這樣匆促要好得多嗎?”

程子云搖頭道:“那可不行,您敘家常日子長咧,俺這事卻刻不容緩,非立刻商量不可,否則這樣熱的天氣,俺也犯不著在這烈日之下奔馳,還不如在家乘涼睡上一覺咧。”

羹堯見他一味廝纏,不由暗暗著急,忙又道:“程兄有話但請快說,如屬機密,小弟不妨遣去僕從,那書屋雖然寂靜,但天氣炎熱,卻未免太悶人咧。”

程子云把腦袋一偏,皺起一雙濃眉道:“話不是這等說,俺委實渾身全濕透咧,雖然彼此至好,禮不必為我們而設,但如在您這大廳上,把衣服全脫了,萬一來上一兩位外客,未免觀之不雅,便您不說什麼,俺也不好意思,這一到書房之中,那便可以彼此脫略,不大家痛快嗎?”

說著,腳下兩隻靴子連搓道:“啊,啊,這真不得了,偏這夏天一到,俺這雙腳又發癢咧,您說俺在您這大廳之上,能把這雙靴子襪子一齊脫掉,來個光腳丫嗎?”

羹堯一看情形,不向書房裡讓,還真不行,要想三言五句把他打發走,已經決辦不到,連忙皺著眉毛笑道:“小弟遵命就是,不過今天有事,委實不能多談咧。”

程子云聞言不由笑咧了大嘴道:“古人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只要準俺到您那書房裡去把衣服脫了坐上一會,那便無異救了俺這條性命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