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原賣臭豆腐賣得很認真,但隻賣,不搭顧客的話。
可他長成那樣,就讓人有搭訕的慾望。
“請問這個怎麼賣?”這是含蓄的搭訕。
“10元一份,大份15。”
“小哥哥,我能加下你的微信嗎?”這是明顯的搭訕。
陸原指了下旁邊貼著的微信掃碼。
邢煙哪種也不是,她也掃了微信,付錢,“你這攤所有的臭豆腐我包了。”微信到帳520,聲音很大,攤子周圍很寂靜,一眾女客聽呆了。
陸原抬起眼,對上邢煙的視線。
邢煙很淡定,“我們談談。”
……
陸原對於邢煙主動送上門這件事,似乎並不驚訝。
他推著鐵皮車拐過古街的一條巷道,走上條土路,路兩旁是院牆,磚砌的,聳出參差人家。邢煙也不說話,就這樣安安靜靜地跟著他車走,手上還拿著份臭豆腐。
520呢,可貴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腦子一抽,就轉了這麼多。
本來隻想給二百五的。
用植物發酵的鹵水從黑色的豆腐塊裡頭飄出,加之豆豉,香菇,竹筍和孜然,味道很猛。
邢煙吃了幾口,胃就受不了。
正準備扔,陸原眼瞟向她:“別浪費。”
他的眼神很有威懾力,邢煙被他震了一秒。
然後把臭豆腐丟進了街角垃圾桶。
陸原抿著脣,不說話了。但邢煙就是知道,她有點惹惱他了,他估計以為她在挑釁。
但邢煙不打算解釋。
陸原兜兜轉轉,推車進了一戶人家。人家不大,外圍圈一堵矮牆,牆邊門牌號糊得看不清了,大門是鐵鑄的,鏽了很多,裡頭帶一個前院,院中有棵老樹,陸原就這樣熟門熟路地把車子停在樹下。
“談什麼,說吧。”他繞到一口井邊,汲了水洗手。
“進屋說。”邢煙站在院子裡,雙手交疊,就像個矜持的客人。
“就在這說,孤男寡女,不合適。”陸原隨手掀開短袖下擺擦手,露出一線精壯的腹部線條。
邢煙:“我不怕。”
陸原:“我怕,畢竟你侵犯過我。”
邢煙平靜的表情有點繃不住,她目光複雜:“你能別把這事掛嘴上嗎,多光榮似的。”
陸原目光坦蕩:“我是受害人。”
邢煙不說話了,倒不是被堵著或者沒轍了,就是感覺和這人說話,累。
她收回他有趣的言論。
不扯皮了,邢煙開門見山:“我的消費單什麼的,還在你那吧?”問的是廢話,但得例行公事。
陸原終於拿點正眼看她了。
“說吧,多少錢給我?”
“不賣。”陸原頓了頓,像是不太能理解邢煙的腦迴路,“你見過買賣罪證的嗎?”
邢煙懂了。他雖然身兼數職,但不像缺錢的,所以捏著她的罪證,他不是為了敲詐。
但他又不報警,圖什麼?
不解便問:“你究竟想做什麼?”
“你去自首,我這幾天忙,沒空逮你,一有空,陪你去也可以。”陸原說。
邢煙怔,怔完下意識說:“不可能,這件事一旦捅出去,我這輩子就毀了。”
陸原神色緩了點:“你如果有心悔過,我會幫你爭取減刑,不會判很多年的,頂多三五載就出來了。”
他神色認真,說得真摯,就像勸人向善的佛陀。邢煙也聽得一愣一愣,只是手卻將口袋裡的針筒越攥越緊。
她的目光在陸原脖子周邊打轉,想哪個角度扎進去可以一擊即中,或者說起碼讓他喪失行動力。雖然她手上必然會沾很多血,但她還沒喪失底線,不到絕地,還是不會牽扯旁人性命。
她知道人命有多賤,也知道它有多貴。
邢煙眼轉一圈,頹然發現,好像行不通。
陸原身上帶招,點子硬,她沒把握能打過他。要是撂不倒,反而會害了自己。
所以她放棄了,轉用另一種方式,女人獨有的方式。
陸原說完,卻發現邢煙好像在出神,就不說了。佛說苦海無涯,回頭是岸,但人若是不想回頭,就不必勸了。多說無益。
因為邢煙的眼中,沒有悔過兩個字。
她隻想從他身邊把證據奪走。
邢煙緩了臉色,是副淒然的面孔,她柔柔地對陸原說:“我不能自首,我的人生才剛開始。除了這個,你想我怎麼賠償都可以,我願意做任何事情。”
最後四個字,她說得緩慢,嚼得曖昧,是個雄的都懂。
邊說,她邊向陸原靠近,一點一點地靠。
陸原巋然不動,像塊石頭,任毒蔓纏遍全身。
邢煙到了他跟前,卻還離了點距離,縮著肩膀看他,目光盈盈吐氣如蘭:“或者像上次那樣,讓你做個盡興也行,但你要輕點,上次你弄疼我了,腫了好幾天呢。”
對她下三路的話,陸原眉頭飛快地動了下,隻一下,就恢復了平常表情。
“不需要。”他面色淡淡,斬釘截鐵。
“不需要?”邢煙笑:“你沒有性生活嗎?”
“有過。”陸原看著她的眼,補充道:“一次。”
再補充對象:“和你。感覺不太好。”
邢煙自認為沒有暴力傾向,但她現在手怎麼那麼癢呢?
輕吸口氣,她盡量維持笑容:“那是因為你是第一次,不是我的問題。我們再來一次就好了。”
陸原眉頭慢慢皺起川字,最終吐出一句,“我信佛,吃素。”
一語雙關。
邢煙那股裝出來的勾魂奪魄的媚勁兒憋不住了,教她顯露了本性。轉腕,出掌,用了十足的力道打出去。
在陸原眼裡,卻像在看一隻張牙舞爪的小獸,於是一動不動,手上接她的招。
兩人刷刷過了十招,像在對練。陸原眼中漸漸有了波瀾,一個女人能把路數練到這樣,很不錯了,但男女天生的差距,讓邢煙對付霍鳴那樣的酒囊飯袋還成,換成陸原這樣的練家子,就不成。
最後,陸原動了點真格,反手一扣,製住了邢煙。
“你他媽放開我!”
陸原單手拎著女人的後衣領子,像提溜著什麼玩意兒。
邢煙揮動手臂,像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她眼中有厲光,就猝不及防拿針扎他手腕,陸原剛鬆點力道,就讓人脫手而去。
但他也不追,本來強扭著她去認罪就不是他本意。
陸原看著邢煙從門口遠去的背影,抬起手腕,腕子上有個紅點,剛被她扎的,而現在整條胳膊已經麻了。
她還是太狠了,沒把他的勸誡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