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舊恨新歡
蘇太太還在哭,悲苦難抑地哭著,嘶聲道:“娘這幾年,每每想起這事,日夜不安……”
“娘,你放心,王爺發現了,也沒有發脾氣。”蘇青嬋抬起手給蘇太太拭淚,臉上帶著微笑,可那笑是失魂落魄毫無生氣。
蘇太太蒼白著臉抬頭看蘇青嬋,震驚地問:“真的?王爺知道了卻不追究?”
“真的。”蘇青嬋肯定地點頭,補充了一句:“太妃也知道了,跟王爺吵了一架,王爺鐵了心護著女兒,娘放心,新婚這幾天不提,以後就不會提起了。”
蘇太太身體搖搖欲墜,淚眼模糊看蘇青嬋,泣道:“我兒是三生有幸,得遇王爺那麼寬厚的夫郎。”
蘇青嬋點頭,心頭苦淚湧動,鄒衍之是什麼心情?他忽兒溫柔忽兒冷若冰霜,以後會一直這樣嗎?
蘇青嬋睜大眼睛,努力讓自己不要在蘇太太麵前落淚,漾起笑容寬慰蘇太太一番。
“娘,洗洗臉,重新上妝吧。”
“好,好。”蘇太太忙不迭拭淚。
蘇青嬋也不喊丫鬟進來服侍,自己給母親絞了毛巾擦臉,看看母親心情好些,明知說出來母親會生氣了,還是開口了:“娘,王府送來的聘金,娘打算怎麼辦?”
那些古玩珍貴,要留著往後親戚間送禮往來,可那五千兩黃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大哥拿出去胡花。
“你大哥此番悔過自新了,昨日跟我說,他科考仕途無望,要學著做生意,門路也摸好了,去瓊州那邊進香檀木,到京中找了作坊做在傢俱賣傢俱,據他說,利潤能有本金的五成,很可觀。”
蘇青嬋聽得頓足不已,看著蘇太太問道:“娘給了他多少金子?”
“娘沒敢全部給他。”蘇太太見蘇青嬋麵色不豫,急忙道:“隻給了他五百兩金子,餘下那五百兩,娘收著。”
五百兩金子!昨日就給的,隻怕現在已所剩無幾了。蘇青嬋悔之不迭,靖王府送了聘金過來那日,就不該隻傷心著,應該早些囑咐母親的。
“娘,往後大哥不拘說他要做什麼,都別給他銀子,剩下那五百兩金子,你交給二哥去做營生吧。”
“青嬋,你大哥再不好,是你一個娘肚子出來的,你怎麼胳膊往外拐,盡替沐風說話。”蘇太太變了臉。
蘇家二少蘇沐風是蘇青嬋父親侍妾柳氏所出,柳氏原是蘇太太的陪嫁丫鬟,蘇太太懷著蘇紹倫時,蘇父把柳氏扶作姨娘的。
蘇太太對於自己的丫鬟未經自己許可,與夫君有了苟且之事懷恨不已,蘇父在世時,礙著蘇父的威嚴,對柳氏母子尚還可以,蘇父去世後,對柳氏母子就沒個好臉色,藉口要給柳氏母子方便,許了他們自個兒開火弄膳,月銀米麵卻剋扣著不給,要使得柳氏過不下去,求了她出府嫁人去。
偏柳氏是個能吃苦的,粗糧糙米也能活命,熬到蘇沐風大了,也爭氣,先是給人當帳房先生,每月一二兩銀子的入息養活柳氏與自己,後來越做越好,如今是城裡有名的東和錢莊的掌櫃,雖沒大的體麵,聽說每月也有五十兩銀子的薪俸,比起隻知胡混海花的蘇大少,不知強了多少倍。
柳氏那邊越過越風光,蘇太太這邊克勤克儉,日子越來越艱難,妾生的庶子,卻比嫡子更有出息,怎不讓蘇太太恨上加恨?
蘇青嬋無力地扶住額頭,柳氏當年怎麼爬上她爹的床,她一概不知,不過這些年冷眼看著,柳氏也算安份守已,不然,蘇太太刻薄先夫遺妾與庶子的惡名,外間早傳遍了,蘇家的名聲哪還得留存?
“太太,柳姨娘過來向小姐問安。”外麵蘇太太的貼身丫鬟梧桐的聲音響起。
“不見,跟她說小姐心領了。”蘇太太冷冷道,梧桐地腳步聲往外傳時,蘇太太又猛喝一聲,道:“且住,讓她花廳等著。”
蘇青嬋看著母親麵露譏色,暗暗苦笑,知母親因自己得嫁靖王為正妃,又聽聞得鄒衍之不是無能,要在柳姨娘麵前揚威。
“娘,爹已經不在了,大哥無心無肺,女兒嫁進別的人家,就是想照顧娘,也是鞭長莫及,娘還是拋下過往,與柳姨娘好些處著罷。”蘇青嬋規勸母親,蘇紹倫是混帳,母親的晚年,隻怕還得依靠蘇沐風。
蘇太太冷哼了一聲,不想在女兒回門這樣的好日子與女兒爭執,顧左右而言他道:“青嬋,你幫娘看看,眼睛紅不紅?頭上的玉簪有沒有插歪?”
母親不答應,蘇青嬋也無可奈何,替蘇太太扶了扶發簪,挽著蘇太太去見柳氏。
花廳新擺了漢白玉雕成骨架的九曲河圖屏風,落地青窯藍大肚花瓶插著怒放的鮮花,一式鏤花鑲銀檀木傢俱,都是靖王府送來的聘禮,富麗奢華,一掃之前的寒酸樣。
“給太太請安,給大姑娘請安。”柳氏低眉順眼屈身行禮,又遞過手裡的食盒道:“這是妾自己做的,給大姑娘帶回去嚐嚐。”
食盒裡是幾色糕點,精巧細致,蘇青嬋在母親不屑地撇嘴拒絕前接過道了謝,關切地問道:“二哥呢?去錢莊了?”
“今日是大姑娘回門的好日子,沐風沒去錢莊,太太和大姑娘若得空,我去喚他來給太太和大姑娘請安。”
蘇太太重重地哼了一聲,蘇青嬋顧不得母親生氣,搶著道:“請二哥過來,與王爺見個麵,親戚認識認識。”
“青嬋,你……你怎麼這麼糊塗?”蘇太太候得柳氏走了,氣咻咻指著女兒額頭罵道:“讓沐風與王爺見麵,你想讓王爺抬舉他?”
“娘,王爺肯不肯抬舉他,哪是見一麵就能得的?娘別生氣了,咱們說了那麼久話,也該開膳了,咱家有兩位少爺誰不知道?也別讓王爺看著咱們一家子不和睦。”
蘇氏噎住,想著女婿是自己的,蘇沐風怎麼也比不得自己的親兒子,鄒衍之要抬舉,也是蘇紹倫,心結稍微解開。
湯菜上桌,宴席要開時,一聲清亮的表姐在廳門口響起。
鄒衍之冷硬性感的嘴脣瞬間緊抿,眉目陰沉,勃發的怒氣不說蘇青嬋與蘇沐風,連蘇太太都感受到了,心下暗暗叫苦,想來女兒先前要許婚姚清弘一事,鄒衍之也知道了。
眾人看出鄒衍之不喜姚清弘,蘇紹倫卻一無所察,站了起來迎過去,拍了拍姚清弘肩膀,大笑著道:“前幾日不見你,今日青嬋回門,你就來了,是不是想青嬋想得緊?”
往日蘇紹倫也常常這般說話,蘇太太是心中暗喜,今日卻嚇得臉色煞白。
“是呀,想表姐了,表姐嫁得如此匆忙,我都不知道,這不,剛從西山別院回家,就過來了。”姚清弘嘴裡回答蘇紹倫的話,眼睛卻看著蘇青嬋。
姚妙璦能得皇帝寵愛,不肖說相貌是極好的,姚清弘比自己姐姐更加出色。
一襲淺藍色的蜀緞長袍,烏發束頂,定著碧玉發簪,因走得急,袍裾翻飛,眉眼灑脫飛揚,整個人飄逸清雅,氣質如蘭似玉,陽光從廳門口照進來,淡淡的金黃色光芒為他俊秀的容顏度上一層閃爍的光彩,更顯得翩如謫仙。
鄒衍之妒火中燒,蘇青嬋有心病,怕他以為自己先時失貞與姚清弘有關,有些驚怕,一時間卻無計可施,姚清弘還在看著自己,蘇青嬋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想站起來招呼一聲,左手猛地被鄒衍之握住,鄒衍之握得很緊,幾乎要把她的手骨卡斷。
“表弟是吧?坐下來一起用膳。”鄒衍之端坐著,皮笑肉不笑道。
“是你,你是靖王爺?”姚清弘此時方看到鄒衍之,眸中先是閃過不解之色,隨後又浮起憤怒,冷笑了一聲,道:“原來你從那時起就窺覷我表姐了,我表哥錯手打死你府裡戲子一事,不過是藉口,是否?”
“正是,你待如何?”鄒衍之涼涼道,一臉的氣定神閑雲淡風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