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怒發衝冠
蘇青嬋行禮告辭時,蘇太太悄悄捏了她手掌一下,低聲囑道:“那藥不能假她人之手,明日你尋個藉口家來。”
真個要喝那藥?蘇青嬋心下悲慼,含淚拜別蘇太太上轎,一路上失魂落魄,倦怠不動,進了靖王府下轎之時,神智還迷迷糊糊著。
“王妃,太妃請王妃相見。”嬤嬤的說話將蘇青嬋的意識拉了回來,蘇青嬋理了理裙子,輕扶了一下發簪,暗思沒有哪不齊整了,方命人抬起架屏,往慈心院而去。
“喲,這梅花繡得可是跟真的一棵梅樹在眼前似的。”端靜太妃仔細端詳著梅花繡屏,嘖嘖稱讚。
蘇青嬋微微一笑,道:“娘喜歡就好,媳婦不知孃的愛好,怕不合孃的心意呢。”
“合意,合意!”有禮回來,不是空手而歸,端靜太妃很滿意,那梅花繡工,就是宮裡頭的,也未必有這麼精緻。
端靜太妃欣賞了許久,端坐回楠木大靠背椅。
“才剛在孃家歇了一晚,就使人喚你回家,你娘不捨得你回來吧?”
端靜太妃言笑晏晏,口氣和措辭跟前兩次見麵大是不同,沈青嬋生了警惕,斟酌著道:“我娘早上便安排媳婦回來的,隻是王爺留話,讓媳婦等著他一起回來。”
端靜太妃哦了一聲,暗道這媳婦真是油鹽不進的主兒,要挑錯兒委實不易。
蘇青嬋安靜地陪坐著,等端靜太妃先開口。一盎茶工夫過去,端靜太妃先沉不住氣,開口道:“這事兒我想著,還交給你來處理。”
什麼事兒?難道是要給鄒衍之納側妃?蘇青嬋腦子裡迷惑,心口有些發堵,想著端靜太妃若真是提出要給鄒衍之納側妃,自己該怎麼應對。
“你的那個陪嫁丫鬟,叫琉璃是吧,現在在暗室裡關著,你去帶回去管教,或是發賣,或是怎麼著,處理一下。”
蘇青嬋一震,琉璃犯了什麼事,要被關暗室?
“昨日艾嬤嬤要給我整理衣飾,慈心院的丫頭不夠使,找了幾個別的院子的丫頭來幫忙……”端靜太妃似乎不忍開口般緩緩說著話:“衣飾整理完了,幫忙的丫鬟走後,艾嬤嬤清點登記時卻發現少了一支鑲嵌著一顆東海明珠的簪子。若是別的也罷了,這簪子是本宮剛進宮那日,先皇賜給本宮的。”
端靜太妃帶著隱隱地悶怒,停了片刻接著道:“這簪子不找回來,本宮泉下也無臉見先皇。”
連“本宮”的自稱都端出來了,蘇青嬋動了動脣,想反駁更想嘲諷,卻什麼都沒說,隻平靜地半垂著頭聽端靜太妃憤怒地說著抓獲琉璃的過程。
“幾個幫忙的丫鬟的房間都搜過了,沒找到,艾嬤嬤沒辦法,去了你們院子,在那琉璃的房間裡也沒搜到什麼,艾嬤嬤帶著人出來了,聽粗使丫環說琉璃從慈心院回去後,一直呆在你們房間,艾嬤嬤實在是急了,就進去看一下,誰知真在你們的衣櫃一角找到了那支簪子……”
蘇青嬋滿腔怒火洶湧難捺,手足更是氣得冰涼。
琉璃眼皮子再淺,也不敢在進王府的第四天便行偷竊之事。更何況,琉璃自糼賣身進蘇府,蘇家這幾年一年不如一年,許多不安份的僕人都贖了自身出去另尋高枝,琉璃卻安分守已服侍著她,甚至主動找蘇太太,把月銀從二兩降為一兩。
端靜太妃滿臉不忍不忿說著,蘇青嬋聽了半晌,心內有了主意。
“娘,此事可大可小,不可姑息,請娘允許媳婦召集昨日參與整理衣飾的所有人訓斥,再請房總管在一旁督察。”
她要重責琉璃表示自己不徇私?還是要借著懲治琉璃討好自己?端靜太妃有些捉摸不透蘇青嬋,尋思著人證物證確鑿,聲勢弄得再大些,蘇青嬋從孃家帶來的丫鬟是個賊,她在王府裡更沒臉,於自己是沒影響的,遂笑道:“去吧,也別責得太狠了,發賣出去便罷。”
發賣掉琉璃使自己在王府裡連個貼心的丫鬟都沒有,又在王府眾下人麵前使自己這個王妃顏麵大失,這是端靜太妃的目的吧。蘇青嬋在心中冷冷一笑,做婆婆的不讓自己這個新媳婦安寧,自己也不能無度退讓。
富貴人家都有一個專門處理下人的房間,想來王府也不例外,蘇青嬋溫婉地請示:“娘,媳婦把人招到刑房吧,省得擾了娘清靜。”
“好,去吧。”量她一個新媳婦,兒子此時又不在府裡幫她撐腰,也翻不起大浪來,端靜太妃笑著允了。
王府的刑房與富麗堂皇的建築極不相稱,四四方方像個盒子,裡麵沒開窗戶,刑房由刑廳,刑室,暗室三部份組成,房門進去是刑廳,再進去是刑室,最裡麵是暗室。
刑廳和刑室是通透的,大約是方便訊問時一邊行刑。刑具看起來很幹淨,大約是用得不多,不見血跡。
饒是看起來不常用,一眾下人進了刑房後,還是不自覺地噤聲肅立。
蘇青嬋掃視了一眼,七個十五六歲的侍女和一個中年婆子,婆子想必就是端靜太妃口裡的艾嬤嬤。
端靜太妃的貼身侍女萍珠和紅影不在其中,蘇青嬋暗叫了聲好,她兩個是端靜太妃的左膀右臂,若是在場,她還不怎麼好使手段。
琉璃從暗室中被放出來,不能適應突如其來的強光,一手半遮住眼睛,鬆開時看到蘇青嬋時,慘白的一張臉瞬間布滿淚水,撲倒到蘇青嬋腳下,一把死攥住她的裙角,哽咽了半晌,方說出一句話來:“小姐,奴婢決沒偷太妃的簪子。”
蘇青嬋喉間哽咽發酸,咬牙忍了忍,不理琉璃,把眼在眾人身邊掃了一遍,道:“昨日發生的事,誰最清楚?”
年輕的幾個侍女在蘇青嬋的眼光掃過之後微微顫抖,沒人言語,那艾嬤嬤揚起微有褶皺的臉道:“太妃已訊問過了,一清二楚。”
“本王妃想聽聽,王爺這兩日頗喜歡琉璃,回來王爺問起,就不勞艾嬤嬤去王爺跟前細說了。”蘇青嬋懶懶道,麵色不怒也不喜,不動聲色地抬出鄒衍之。
艾嬤嬤仗著端靜太妃之勢,亦不把蘇青嬋放在眼裡,把端靜太妃跟蘇青嬋說過的經過又講了一遍。
蘇青嬋在她說完後,麵色一凝,緩緩問道:“太妃娘娘讓你進本王妃的新房搜查的?”
艾嬤嬤心口突地一跳,隱隱覺得不妥,住了口不回答。
蘇青嬋也不怕她不答,驀地變了臉,看向一旁站著的王府管家房躍徵,厲聲問道:“房管家,奴才私自搜查主子房間,以奴欺主,未知是什麼懲罰?”
從輕言緩語到疾顏厲色,幾個侍女一齊打顫,房躍徵略一愣後,躬身道:“以奴欺主,重則杖斃,輕則二十大板。”
蘇青嬋哦了一聲,收起怒色,笑問道:“房管家還不行刑?”
“是。”房躍徵應了一聲,指向其中一個侍女,道:“你去喚福順福安過來執刑。”
房躍徵使一個侍女去喚人是何意?他自己不能行刑嗎?那侍女走了,會不會去通知端靜太妃?蘇青嬋心思轉動,瞟了一眼刑室裡的刑具,喝止住往外走的那個侍女,看著房躍徵微笑著道:“艾嬤嬤上了年紀了,略為薄責便可,不需刑杖了,請房管家讓艾嬤嬤穿上那雙鐵鞋。”
房躍徵微微變色,艾嬤嬤高聲嚷道:“我是太妃身邊的人,你敢治我的罪,回頭太妃饒不了你。”
“你啊我啊的,這是太妃教的規矩嗎?”蘇青嬋冷聲一笑,沉了臉看房躍徵。
房躍徵臉頰輕顫,蘇青嬋眼珠一瞬不瞬看她,房躍徵的眼神在蘇青嬋的注視中閃爍了一下,拖起艾嬤嬤走進刑室。
鐵鞋上麵有一個吊環,艾嬤嬤不停扭動,到底敵不過房躍徵,房躍徵把她雙手攏到一處扣進吊環裡壓住,雙足抬按進鐵鞋裡麵。
“王妃,奴才開始行刑?”房躍徵把手按到牆上又鬆開,朝蘇青嬋施禮問道。
他不願執刑嗎?事已至此,若不行刑,她這個王妃的臉麵往哪擱,蘇青嬋冷聲道:“行刑。”
房躍徵把手放在牆上的圓環上,緩緩轉動圓環,嘎嘎聲響起,艾嬤嬤腳下的鐵鞋鐵片交叉收縮,將她的一雙腳牢牢夾住。
艾嬤嬤臉現痛苦之色,看著是鐵鞋夾得太緊雙足疼痛,不過神情也還不是到忍耐不得的時候。
這麼著就完了?這個刑罰選得有些輕了。蘇青嬋看向房躍徵,房躍徵向她投來問詢的眼光,這是還沒完,蘇青嬋麵色平淡地看著他,用眼光示意繼續執行。
房躍徵麵色沉了沉,按在圓環上的手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