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懷恨因誰
蘇青嬋昨日突然被靖王府的人接走,蘇太太來不及到藥店買藥給她,晚上吊著一顆心睡不安穩,迷迷糊糊剛入睡,彷彿間卻見蘇青嬋挺著大肚子,手裡捏著休書流著淚回孃家。
“青嬋,這是怎麼啦?”
“王爺說,本來以為女兒隻是失貞,也罷了,想不到竟已珠胎暗結,靖王府怎能替人家養兒女,把女兒休了。”
“這……這孩子是王爺的,要不,事已至此,把孩子生下來,以後看能不能搏得王爺迴心轉意。”
“孩子若是容貌肖似王爺,還有轉機,若是隨了女兒……”
蘇太太捂著胸口,從噩夢中驚醒。
——若是孩子樣貌隨了女兒,上哪申冤去?
夜色暗沉,比夜更黑的陰影罩住蘇太太。
女兒若是被休回家,人們會怎麼看待蘇家?
嘲諷的目光,指責的冷語,嘰嘰喳喳的人聲凝聚成一張巨網把蘇太太捆住。
蘇太太眼前閃過鄒衍之幽黯的黑瞳,那雙深眸凶殘狠辣地盯著她,帶著要吞噬人的冷酷絕情。鄒衍之的影像退散後,蘇青嬋淚痕滿麵的臉出現,水汪汪的大眼委屈、淒惶、痛苦,纖弱的身體因極度的難堪而抖顫著。
絕望潮水般傾覆而來,蘇太太死死地攥住被子,像是要攥住會憑空消失的依靠。
後半夜,蘇太太再也無法入睡,天亮後,她梳洗後,隨即出門往藥店而去。
“避子湯很傷身體,落子湯輕易不能服用,身子骨弱的,很可能服用過一次後,再不能懷上。”藥店大夫包好藥,看了蘇太太一眼,語重心長地囑咐。
一上午,蘇太太一顆心在夢境和大夫的囑咐中來回糾結,目光停在桌上的藥包上一動也不能動。
給女兒喝了落子藥,萬一以後懷不上孩子了,女兒的後半生可怎麼辦?
不喝,女兒若是懷上了,靖王府把她休了……
蘇太太不停地打顫,神經緊繃到快斷裂時,蘇紹倫過來了。
蘇紹倫昨日受傷沒有出去玩樂,今日傷勢好些,在家中拘不住了。
“娘,給我拿銀子。”
蘇太太聽而不聞,還盯著藥包發呆。
“娘,給我拿銀子。”蘇紹倫拿開藥包,不滿地大聲叫嚷。
“把藥放下,那是要給你妹妹喝的,別亂動。”視線裡的東西被拿開,蘇太太從愣神中醒來,急忙去搶藥包。
“不就幾包藥嘛,這麼寶貴。”蘇紹倫嘟嚷,扔下藥包,跟蘇太太伸手要銀子。
“你妹妹說了,一個月隻許給你二十兩銀子。”蘇太太唸叨著,從荷包裡摸了一兩銀子給蘇紹倫,“以後娘得一兩一兩給你。”
“一兩銀子?娘你打發乞丐啊!”蘇紹倫氣得大喊,“我賞給人的一兩銀子都拿不出手呢!”
“多的也沒有了,就一兩。”蘇太太咬牙,含淚勸道:“家中田莊產業盡皆賣了,就剩了這處宅子,所幸你妹妹嫁進王府,得了那些金子,娘再不能給你拿去胡喝海花了。”
“娘,一兩銀子真不成。”蘇紹倫不嚷了,坐到椅子上撒氣不動。“娘,今天必須給我至少二十兩銀子,否則我不走了。”
“你不走,我走。”蘇太太想起女兒的勸告,不敢再慣著兒子。隻是這麼僵持著,等下少不得又要拿銀子給兒子,若是把聘金都花光了,往後的日子怎麼過?女兒回家來,又要給她問住了。
蘇太太站了起來出門而去,不理蘇紹倫。
真不給銀子?蘇紹倫眼直了,回神過來已不見了蘇太太蹤影。
沒有銀子怎麼出去快活?蘇紹倫氣得踢桌子,咣鐺一聲響,桌子沒事,他自己的腳板倒踢疼了。
桌麵上的藥包晃了幾晃進入蘇紹倫的眼簾。“是了,不給我銀子是吧?我去找王爺妹夫要。”
蘇紹倫嘿嘿笑起來,找蘇青嬋要,估摸著是要不到的,找妹夫要,總得給他這個大舅子麵子吧?
拎起桌上的藥包,蘇紹倫決定以送藥給妹妹為名,跑靖王府去跟鄒衍之要銀子花。
蘇紹倫一路心花怒放打算著,得跟鄒衍之要多少銀子,第一次要,定是能要到的,不能少,開口要個一百兩好?還是二百兩?不然幹脆要五百兩,能花個好幾天,就不用看老孃臉色了。拿了銀子要去哪裡玩,先到翠花樓?還是杏花閣?
他算盤打得山響,也不看路,不提防一頭撞到一個人身上。
“不長眼啊,連大爺的路都擋?”蘇紹倫抬腿踢過去。踢了個空,那人身形一晃,避了開去,蘇紹倫正想補踢一腳,一聲表哥落進耳裡,抬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臉龐,急忙收回足,踢得太快收得太急,一個狗啃屎跌趴地上,藥包脫手而出。
“表哥,快起來。”姚清弘把蘇紹倫挽起,撿起地上的藥包遞過去,問道:“這是給舅媽拿的?舅媽身體不適嗎?”
“不是,給青嬋的。”蘇紹倫拍衣裳。
“表姐不舒服嗎?是不是那個太監王爺又欺負表姐了?”姚清弘想起那一日蘇家,蘇青嬋給鄒衍之逼得淚水打轉,心頭微微抽搐。
“不知道,我娘沒說,估計也不和樂,昨日兩個一起回孃家,走的時候還不是一起走的。”蘇紹倫拍完衣裳,一拳捶到姚清弘肩膀上,笑著道:“往日你總呆在家裡不出門,難得遇上你,今日怎麼有空出來?”
姚清弘歎了口氣,沒有回答,拱手道別。
“難得遇上,跟我一起上靖王府,等我跟太監王爺要到銀子了,我帶你到翠花樓樂一樂。”蘇紹倫熱情地道。
跟太監王爺要銀子,何故?姚清弘不解的目光看向蘇紹倫,蘇紹倫若無其事道:“我娘不肯給我銀子,這不沒得花了,去找妹夫要點銀子使。”
姚清弘雖是不問世事隻知攻讀詩文勤練騎射,隱約也知蘇紹倫跑去跟鄒衍之要銀子,於蘇青嬋麵上難看。“我這身上有銀子,表哥先用著,不要去跟太監王爺要了。”姚清弘解下荷包,把整個荷包遞給蘇紹倫。
“有多少?”蘇紹倫數了數,二十兩銀錠有一個,碎銀也有四五兩,今日夠花了。
兩日沒喝酒,手裡有銀子饞蟲上來,蘇紹倫不想去靖王府了,一攬姚清弘肩膀,道:“走吧,一起樂去。”
“我不去了,你自已去。”那種花天酒地的地方,姚老爺是不許兒子去的。
蘇紹倫說了聲掃興,抬腿往翠花樓走,行了幾步又急忙回頭,把手裡的藥包塞給姚清弘:“清弘,我要喝酒,沒空給青嬋送藥,你幫我送去。”
“喂,你自己送去,我不想看見太監王爺……”姚清弘話沒說完,蘇紹倫已走遠。
送還是不送?姚清弘不想登靖王府的門,可是……送藥就能看到蘇青嬋,能跟蘇青嬋說會兒話,就可以把心裡的煩惱說出來,向她討個主意。
姚清弘思思想想,主意沒拿定,雙腿已朝靖王府邁去。
站在靖王府大門外等候通報時,姚清弘數次想轉身調頭,想起心中的煩惱,又沉沉地歎了口氣。
“還是問問表姐,該怎麼辦好。”
姚老太太與姚太太這兩日扛上了,為著姚清弘的親事。姚老太太要姚清弘與喻紫萱盡快擇日成親,姚太太則要把姚清弘送進廣威軍謀出身,姚老爺自然是偏向姚老太太的,隻是姚太太有皇妃女兒撐腰,姚老爺左右為難,讓姚清弘自已選擇。
姚清弘自己也說不清因為什麼,往日盼著與喻紫萱成親,這些日子反而懶懶的不上心,喻紫萱見他神不守舍,也便沒了好臉色,夾槍帶棒,諷他喜歡蘇青嬋,喜新厭舊。
端靜太妃使了魏嬤嬤帶太醫去擾鄒衍之和蘇青嬋親熱,想著兒子隻疼媳婦不聽孃的話,長歎一聲,正要歪倒軟榻上,二門外傳話的丫鬟進來稟報。
“太妃娘娘,濤子讓奴婢稟報,王妃的表弟來了。”
“這才嫁過來五天,怎麼哥啊弟啊的事兒這麼多,不是這個找,就是那個尋來,回了,就說王妃事忙,沒空接見。”端靜太妃口氣極不善。
“慢著。”明月喊住傳話的丫鬟,問道:“來的這位表弟,可是姓姚?”
“是的。”
“太妃,王妃的這位表弟,靖王府不給他進門,恐怕不妥,這位是淑妃娘娘的嫡親弟弟,國舅爺。”明月微微一笑,接著又道:“這位姚公子據傳與王妃有婚約,是王爺仗勢逼婚拆散他們的。”
端靜太妃聞言一愣,她還不知蘇家有這麼一門親戚,也不知蘇青嬋之前竟是有婚約的。
“騷狐狸精,有婚約的人,還到處勾三搭四。”端靜太妃粗俗地罵了起來,不怪鄒衍之強娶逼婚,把帳都算到蘇青嬋頭上了。
“他們也不算有婚約,隻是淑妃娘娘表示過,想自己弟弟娶表妹,王爺想必也是知道的。”明月不動聲色地提醒端靜太妃。
又不是娶不到媳婦,還要逼婚強娶,都是那騷狐狸不要臉勾引兒子,端靜太妃暗罵,好半晌悟出明月話中意思——兒子是知道蘇青嬋與他人有婚議的,想必不暢快吧。
“請客人進府,本宮身體不適不便見客,把客人直接帶到知了軒去。”
太醫若是不能打斷鄒衍之與蘇青嬋親熱,就由這位舊情人表弟去攪局吧。端靜太妃樂滋滋地笑了起來,招手明月海棠和林嬤嬤:“來,陪本宮打馬吊。”
明月哪有心思打馬吊,海棠還沉浸在剛才的震撼中,萍珠和紅影把方桌擺開,兩人神不守舍坐到桌邊,海棠忍不住道:“太妃,聽說淑妃娘娘極是得寵,想必是美若天仙,不知她的兄弟,風采是否蓋過王爺?”
明月也想去看熱鬧,接口道:“淑妃娘娘我見過,極美的,她的兄弟若得她五分容顏,便可稱得上美男子了。”
明月和海棠一個是兒子內院的人,一個是自己心中的準兒媳婦,這麼明顯地對別的男子好奇,端靜太妃心下不悅,明月下麵的話又讓她瞬間怒火消失了。
明月道:“王爺愛屋及烏,不知是不是也喜歡姚公子?”
是了,蘇青嬋與表弟有婚議又如何?兒子疼著蘇青嬋,隻怕捎帶著對她孃家人也喜歡上。
不行,得去看看,點拔點拔兒子的心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