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依稀夢裡
宮廷的爭鬥不見血光步步陷阱處處深淵,明月也沒問普安王妃,為什麼僅因無子就可廢後,想必那時,先皇寵上某個妃子,想太後為他的寵妃讓路吧。
普安王府裡,隻得她一個小姐,她爹的姬妾沒有一個懷過孩子,這裡麵,到底有沒有她娘使了手段,明月從不敢去想。
“娘,你以前怎麼不打聽好了才嫁人?怎麼要嫁給我爹?”明月低聲問道。她不隻一次想過,她娘長得那麼美,心中也不是沒有成算的,外祖家雖沒王府門第高,也是三世公卿仕族簪纓之家,怎麼要嫁給自己那聲名狼籍的爹。
普安王妃長長地歎了口氣,哀涼地道:“這也許就是孃的命,你爹與娘定親之前,不是這麼個樣子的,風流倜儻,雖然偶爾拈花弄月,卻也算雅人逸士,誰知定親後突然變了樣,娘還未及反悔,婚期已到……”
“我爹是不是不喜歡你?因此變了模樣?”明月惴惴不安問道,鄒衍之現在與蘇青嬋在一起,潔身自愛守身如玉,如果是自己嫁給他,會不會跟她爹一樣,猛一下換了一個人。
“誰又知道呢?”普王安妃歎了口氣,道:“是你爹上門求親的,那個時候,你祖父祖母都去世了,沒有人可以逼著他做什麼?”
這麼說來,鄒衍之與她爹還是不同的,鄒衍之若是肯娶她,想必不會跟她爹一個模樣,明月安了心。
母女倆喁喁細語,普安王妃又教導了女兒很多為人處世之道,討好長輩拉攏下人的手段。
說話之間,明月不由自主想,蘇青嬋的娘,想必從沒教導過她這些,念頭轉了轉,想到酒樓中見到的蘇紹倫,撲哧一聲笑了,“娘,那蘇青嬋的大哥,可真是個混帳。”
“哦,怎麼個混帳法,說來娘聽聽。”
明月把那日酒樓中聽到的看到的說了出來,搖頭道:“蘇青嬋有那麼一個混蛋哥哥,也夠難為了。”
普安王妃靜靜聽著,目中閃過精光。
“不過,她那個庶出的二哥,女兒看著,倒真不錯。”
“再好,也是庶出的,幫了不她什麼。”普安王妃也不放到心上。
“蘇青嬋孃家的麻煩看來不少,娘,淑妃說過要姚公子娶蘇青嬋的,這個你也知道,女兒昨日見到姚公子了,看起來姚公子也喜歡蘇青嬋。”
普安王妃哦了一聲坐直身體,微一頓後,把明月推開,道:“娘乏了,你回去罷。”
明月走後,普安王妃沉坐片刻,招來身邊服侍的老嬤嬤。
“聽說城裡新到了一個戲班子,唱演得不錯,是不是?”
“是的,各府爭著請去唱戲,有個旦角嬌媚可人,王爺已差人去請了,奴婢聽說,後日就到咱們府裡來,要在咱們府裡唱上三天。”
普安王妃唔了一聲,道:“你去跟王爺說,後日戲班子先給我,我要宴請各府夫人賞曲。敲定了這事,就派貼出去,記住,把淑妃娘娘的母親,還有端靜太妃,靖王妃,靖王妃的母親也一並請上。”
一品皓命夫人下貼相邀,蘇太太既喜又愁,喜的是能去參加普安王府的飲宴,臉麵有光,愁的是那一日著裝可怎麼好。
衣裳擺了一床,首飾都拿出來排列在桌麵上,蘇太太一樣一樣撿視,均覺不滿意。
“宋媽,去靖王府找小姐,問問她的主意。”
靖王府那時送來給女兒的嫁妝,衣裳首飾都極好,由女兒給她配了一套顏色稍暗沉的帶回來,就不用發愁了。
“太太,奴婢覺得,這兩日還是別去靖王府叨擾小姐的好。”宋媽小聲道。
蘇太太洩了氣,有些頹敗坐到椅子上,蘇沐風前日從王府回來,三言兩語問清送藥的經過後,一反往常的溫和謙恭,把蘇紹倫從翠花閣抓回家,狠狠地訓斥了一頓,當著蘇太太的麵對蘇紹倫說道,若不想逼死青嬋,往後就不要再踏進靖王府一步,缺銀子找他要。
蘇太太明白,蘇沐風這是不能直接說她,借教訓蘇紹倫教訓她,那一日她嚇得肝膽欲摧,一時間也沒去計較蘇沐風失禮不敬蘇紹倫這個長兄之罪。
後來回想起來,不免麵紅耳赤惱羞成怒,昨日派人到王府問訊,聽得鄒衍之與蘇青嬋好得很,夫妻如膠似漆,心頭憂懼害怕消失,於是更惱蘇沐風。
怨便怨惱便惱,這兩日蘇紹倫要銀子去找蘇沐風了,她倒是得了清靜,不用再煩惱每日要給兒子拿銀子。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也不好再去端架子發作蘇沐風了。
“不找小姐,明天的穿戴什麼呢?”蘇太太又愁了起來,這是第一次到一品王府裡飲宴呢,人家宴請的是靖王妃的母親,可別給女兒丟臉。
“這件不錯,這一套首飾,奴婢看著也很好。”宋媽挑出一套裙子和一套首飾。
蘇太太瞟了一眼,那兩樣都是往日姚太太給的。
姚太太顧著孃家,明的暗的沒少往蘇家拿,蘇太太搖了搖頭,道:“都是姑奶奶給的,青嬋沒嫁給清弘,我也沒臉穿她給的衣物人前露臉。”
“這有什麼?”宋媽笑了笑,道:“太太若是覺得臊了,不妨此時前往姚府,向姑奶奶請教明日穿什麼戴什麼,姑奶奶若不計較,順帶著又給太太整弄一套衣裳首飾帶回來,太太隻管受了。”
這主意很不錯,出席宴席穿的衣裳首飾,少說幾十兩銀子,姚太太若給她配好送她,可又省了一樁花費,蘇太太當即起身往姚府而去。
靖王府也收到貼子了,蘇青嬋翻看著請柬,顰著眉頭看鄒衍之。
“小嬋不想去是不是?那就不去了。”鄒衍之笑著吻蘇青嬋頭上的兩個小髻。
這兩日兩人極是緾綿,他給蘇青嬋梳弄了小女孩的雙環髻,弄了短衫小襦裙,顏色是粉粉嫩嫩的鵝黃柳綠,把蘇青嬋打扮成一個小女孩。蘇青嬋又知他愛她撒嬌,不時嘟嘴耍賴,鄒衍之看得喜愛不過,一刻也不想跟蘇青嬋分開了。
蘇青嬋搖頭,不去赴約是不行的。
這是嫁給鄒衍之後,第一次接到夫人命婦的邀約,普安王妃與她封皓相同,不去赴約太不給普安王妃麵子,而且,她也得走出靖王府,出現在人前,顯示她靖王妃的身份。
隻是,別人家想必有婆婆小姑帶著,於她卻沒得指望,端靜太妃不要在人前給她沒臉,就是意外之喜了。
“我一個人也不認識。”蘇青嬋發愁道。
“普安王妃大約會邀請這些人,我畫給你看看,不用慌,雖說參加的一般來說都是一品夫人,可是別忘了,你的夫郎是皇帝的親兄弟,你的身份比她們尊貴。”鄒衍之笑著安慰,心中不想蘇青嬋去赴宴,怕蘇青嬋受委屈,隻是娶了心愛盼望許久的人,也有些迫切地想到人前顯擺。
展開宣紙,鄒衍之把有可能赴約的命婦一個個畫出來,又把自己知道的這些命婦的性情講了一遍,間或說說無意中聽到的這些人家中一些趣事,如忠勇侯妻子多麼彪悍,曾拿著刀子追殺帶了一個小妾進府的忠勇侯,安國公是怎麼縱子愛子,兒子七八歲了還把兒子騎在肩膀上帶著玩耍。
他的聲音低沉悅耳,講起這些王侯公卿家中的趣事,雖然隻三言兩語帶過,蘇青嬋也聽得有趣。
“這些人,也是普通人,沒什麼可懼的。”鄒衍之講完,也畫完了,笑著看蘇青嬋。
蘇青嬋突然了悟,男人家對這些家長裡短的瑣事,是厭煩的,鄒衍之揀了出來說,隻是要讓她放鬆,知她出身一般,怕她把這些高門大戶看得多高貴,先自膽怯了。
他的體貼在無聲處時時出現,感動像雨水輕細地滴滴答答落在蘇青嬋心頭,砸在她心中豎起的防禦盔甲上,盔甲慢慢軟化。
“衍之哥哥……”蘇青嬋低叫了一聲,依偎到鄒衍之懷裡。
小嬋如鮮妍的花朵,眼波如水,冷漠不再,羞澀中又別有一番成熟的風情,鄒衍之興致上來,調研開顏料,一手提筆,一手攬著蘇青嬋,湊到她耳邊,輕輕地說了自己的打算——要在蘇青嬋身上畫春花秋月,以美人入景。
“不成。”蘇青嬋臊紅了臉,推開鄒衍之的懷抱,死守著,任鄒衍之死皮賴臉糾緾,也決不鬆口。
鄒衍之廝磨了一會,見蘇青嬋耳根脖子都紅了,也便住了口,提筆醮了顏料,大刀闊筆在紙上渲染開來。
少時完畢,雙手拈起紙,拿到蘇青嬋跟前給她鑒賞。
畫中是一個梳著雙環小髻的女孩,眼眸半閉,長睫濃黑,小嘴櫻紅,肌膚嬌嫩,歪躺在清澈的溪水中,水麵落花繽紛,嫣紅的花瓣在小女孩身邊旋轉。
“小嬋,衍之哥哥畫得好不好看?”鄒衍之看著畫像,自得不已,這畫,可是把五年前的小嬋活靈活現地展現出來了。
這幾年想念小嬋想得痛入骨髓,為解相思之苦,他特意學的畫畫,別的什麼都不會,隻會畫人物,
蘇青嬋沒有回答,她的腦袋有些疼,鼻端莫名地突然出現清新涼爽的草木氣息,心口揪痛起來,腦中閃過模糊的莫名意識,蘇青嬋想捕捉住,突地兩眼發黑,胸中一股熱流奔湧,酸澀刺向眼眶。
腦袋越來越疼,一些混亂的影像在腦子裡閃過,最後,停在蘇青嬋腦中的,是像是正在發生著的一般,她感到下-身撕裂般的疼痛,翻江倒海難以承受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