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阮清夢不再喜歡賀星河了

「呲呀——」

濃濃墨色,滿地鮮紅。

黑色是濃鬱的煙,紅色是刺眼的血。

那個人就躺在一地血紅裡,動也不動。

不遠處的卡宴碰撞得變形,長髮女子哭泣著跪在一片鮮紅中,雙手摁住他一直流血的左腿,眼淚瘋狂地掉。

警笛和救護車鳴笛交織,似遠似近,聲音尖銳到劃破漆黑長夜。

阮清夢如一個旁觀者一般,安靜地站在喧鬧的人群裡,看到她低泣哀嚎,看到他緊閉雙眼,黑色外套看不大出血跡,唯獨夜色下的紅才能夠證明這一場車禍的慘烈。

是很慘烈,賀星河自此之後失去了半條腿。

原本以為再看到會心如刀絞的畫面竟然也平靜如水,當年阮清夢也是擠在人群裡,但那時她拼了命地要往前,嘶吼著「救護車呢!救護車怎麼還沒來!」,被阮清承死死拉住,用力捂住了嘴巴。

阮清夢思忖著,怎麼會有這麼清晰的夢,清晰到她完全可以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

夢境還在繼續,昏迷不醒的賀星河被抬上救護車,鄒慶慶哆嗦著跟了上去,醫生快速把門一關,救護車甩開人群,消失在濃濃夜色下。

「賀星河會不會……」

「噓,別多想,不會的。」

「阮清承,我怕。」

「別怕,他會沒事的。」

「可是,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明明,明明那輛車……」

一聲重重的歎息,一隻手掌落在她腦袋頂揉了揉。

「姐,因為他愛鄒慶慶,所以心甘情願替她擋了這場車禍。」

因為愛嗎?

阮清夢怔然。

愛到替她擋了原本失控要撞向她的車,用自己的半條腿換她毫髮無傷?

她想笑,卻根本笑不出來。

眼前一切漸漸混沌,周圍的顏色慢慢糅雜到一起,阮清夢知道她快要醒來了。

在夢境消失的前一秒,她往左邊瞄了一眼,阮清承戴著的智能表上發出幽幽的光亮。

2014年10月5日。

……

猛地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阮清夢眨眨眼,感到眼睛酸澀無比,撐著手肘往床頭靠去,右腳腳踝處的疼痛提醒她她剛才確實是做夢,現在已經是2018年。

距離那場車禍已經過去四年了。

也不知道賀星河現在在哪裡。

可能已經和鄒慶慶結婚了,孩子大概都能打醬油了。

阮清夢幽幽感歎,一場車禍真是改變一生啊。

不僅是賀星河的一生,還有她的。

2014年10月5日。

阮清夢決定不再喜歡賀星河。

電影《one

day

》裡安妮海瑟薇有一句經典臺詞,「我還愛你,我只是不喜歡你了。」,阮清夢聽到時淚流滿面。

大概用整個少女時代去愛過的人,放棄了以後就像是將皮肉生生扯離骨頭,痛入骨髓。

阮清夢還愛賀星河,但阮清夢再也不喜歡賀星河了。

雖然從此以後她可能也沒辦法再去喜歡任何人。

她少女時代所有的目光因他璀璨,所有的情懷因他而起,所有平常的日復一日因為他有了不同的意義,他攪亂了一池春水,每一個漣漪蕩漾的都是他的名字,賀星河。

可賀星河不愛她,不愛有什麼錯呢?

阮清夢仰頭,看著天花板上的頂燈,燈飾是一顆一顆的小星星,藏著她的少女情懷。

燈光太亮了,照得她眼睛都發酸,想要流淚。

阮清夢從床頭櫃上拿過手機,點到微信,劈裡啪啦打了一句話。

阮清夢:把我房間的燈換掉。

阮清承:姐,大姐,現在才五點半,求放過。

阮清夢:幫不幫我換?

阮清承:換!換!你是老大我哪裡敢得罪!

隔著螢幕都感到阮清承的怨念。

阮清夢:乖,姐姐給你零花錢。

阮清承:有幾個臭錢了不起啊!

阮清承:姐你真了不起!我要買海盜船的那款鍵盤!

阮清夢笑著回了一句:好。

阮清承:姐姐愛你麼麼噠,別忘了今天八點圓圓姐來找你一塊去拜佛!

阮清夢怔住,後知後覺地想起來,甄圓圓好像是和她提過今天要一塊去某個寺廟拜佛這事兒。

可她現在這樣子怎麼去啊?!

阮清承像是和她有心靈感應,微信上秒回一句。

阮清承:姐,別擔心,我揹你去。

阮清夢:你姐都這樣了還讓我出門?

阮清承:見圓圓姐的機會不多,姐我求你了就成全我一次吧!弟弟給您跪下了!

阮清夢:好的吧~

阮清夢:但是鍵盤沒有了。

阮清承咬牙切齒回一句:成交!

*

八點的時候,阮清承背著阮清夢準時出門。

甄圓圓看到她腫起的腳背簡直驚呆了。

「你這是怎麼了!」

阮清夢從阮清承背上下來,單腳跳到車邊,伸手去拉副駕駛座的車門,「不小心扭傷了。」

甄圓圓拉著駕駛座的車門,皺了皺眉:「傷成這樣還出來蹦噠?」

「誠信是中華民族傳統美德。」她貓著腰馬上就要鑽進車裡。

一隻手硬生生把她給拉了回來,阮清承不要臉地直接兩隻手把她抱到後面的車門,拍了拍車窗說:「姐,後面寬敞,你坐後頭,前面這麼擠別碰著你的腿了。」

說完,動作俐落地彎腰上車,「嘭」一下關上車門。

「……」

半小時後,阮清承吭哧吭哧背著阮清夢,扶著一棵樹不斷喘著粗氣。

甄圓圓笑他:「小子,你行不行啊!」

阮清承漲紅了臉,「當然行!」

阮清夢又一隻腳跳了下來,蹦噠了兩步抬頭看眼前這座……寺廟。

說寺廟真是客氣了,明明就是一座破廟。

甄圓圓不信仰佛道,她只是單純迷戀任何不科學的東西,西方耶穌,東方佛祖,易經玄學,八卦風水,沒有她不曾涉及的。

阮清承擦擦汗,好不容易把氣喘勻,打量了破舊的寺廟兩眼,用手成扇給自己扇風,「圓圓姐,這哪兒是廟啊,就一小破倉庫吧!」

「年輕人嘴碎,不尊敬神,要遭報應的!」

身後一聲暴喝,嚇了阮清夢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