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賜我夢境,還賜我很快就清醒

「姐,姐……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醫生,我朋友醒了!醫生!」

「醫生我女兒到底怎麼了……」

痛,頭好痛。

渾身好熱,沒有力氣。

耳朵邊是誰在說話,一直吵,吵得她頭更痛了。

「我姐睜開眼睛了!醫生!醫生你趕緊給我過來看看!」

……

阮清夢猛地睜眼,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天花板上沒有那個浮誇的歐式吊燈,而是完全陌生的白熾燈,鼻尖圍繞著消毒水的氣味,身下躺的這張床很不舒服,她動了動手指,發覺自己手背上還插著針頭。

稍稍側頭,看到輸液管從床頭連到了自己的手,阮清承紅著眼睛坐在邊上看著她,身後站在同樣紅了眼的阮家父母。

「爸、媽……」她無力地喊了聲。

阮母的眼淚頓時落下,伸手掖了掖被子,抹著眼角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阮清承躲在後方,沒有哭,只是眼睛全然一片赤紅。

阮清夢側眼看去,看到左邊牆壁上掛著的電子鬧鐘,黑屏紅字,跳動顯示著現在的日期。

2018年12月14日。

她,醒來了?

又回到了2018年?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拿著器具給她做檢查,看了看眼球,量了血壓,測了心率……一番折騰後在紙上寫了幾句話,把阮家父母叫了出去。

阮清夢躺在床上,虛弱地無法支撐自己坐起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還是有點燙人的溫度。

仔細回想了一下,對於2018年最後的回憶,好像停留在她淋雨然後在床上睡著了。

「清承……」阮清夢皺著眉喊道,「我昏迷了多久?」

阮清承雙手交握,喉嚨沙啞,緩緩道:「快一個月了。」

整整一個月,沒有任何異常現象,就是無法醒來。

那幾十天裡他們無數次想著會不會有可能她從此再也醒不來,或是成了植物人。

這樣的想法壓得人心裡透不過氣,差點要窒息,阮家父母也從國外趕了回來,沒日沒夜守在她的身邊。

還好醒來了。

不管怎麼說,總算還是醒過來了。

阮清夢腦子昏昏沉沉,上一秒還沉睡在2013年的除夕夢境,下一秒就猝不及防地醒來。她閉了閉眼,眼前還浮現著飄雪長夜裡賀星河倚靠車門的模樣,他身上的薄荷味道似乎還在周遭,但人已經不見。

真的就是一場鏡花水月。

「姐,你現在還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沒有。」阮清夢聲音喑啞,「就是頭有點暈。」

「那當然了,你一直發燒,高燒了好幾天溫度才降下來。」阮清承整理著床邊床頭櫃上的東西,臉色有些憔悴,語氣倒輕鬆,「不過醫生說醒來了就沒事,應該還是平時太累了,讓你多注意休息……」

平時太累了?這理由根本站不住腳。

但這世界上多得是醫學暫時沒辦法解釋的東西。

阮清承給她掖了掖被角,把空調調低了兩度,「爸媽都從國外回來了,你這次真的嚇著我們,不管怎麼樣,還是先留在醫院裡好好休養段時間……」

「清承。」阮清夢打斷他。

她把手從被子裡遞出來,掌心朝上,遞到他面前,「把手機給我。」

阮清承皺眉,「剛醒來玩什麼手機!?」

「給我。」

「誒阮清夢我說你搞什麼,好好休息下不行,你沒看見……」

「給我。」

阮清承沒再說話,抬頭靜靜看她一眼,某些時候阮清夢這個人執著到執拗,聽不太進去勸,誰說都沒用。

他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個iphone

8放到她掌心。

阮清夢把手機開機,點進通話介面,找到一個極眼熟的名字,點擊撥打通話。

手機響了兩聲,很快就被接起來。

「嗨咯,甄小姐,你怎麼突然打電話給我呀?」嬉皮笑臉沒個正經的聲音和夢境裡如出一轍,「我真是受寵若驚,驚得我手機都差點掉地上!誒你找我什麼事,是不是阮小……」

「嚴謹行。」

一聲因 病中而虛弱的女聲淡淡響起。

「……你原來一直都這麼咋咋呼呼的嗎?」

通話靜了兩秒。

「我靠阮小姐!?」嚴謹行怪叫出聲,「你醒了啊?」

「嗯。」阮清夢握著手機換了個姿勢,看了眼坐在床邊欲言又止的阮清承,努了努下巴示意他去給自己倒杯水。

阮清承複雜地看她一眼,彎腰拿了杯子,轉身出門。

「嚴謹行,我有事找你。」

「什麼事?」嚴謹行語調上揚,「你是不是要來問我賠錢的事兒?哇阮小姐你真是太有責任心了,病才剛好點就來送錢,我為a市有你這樣的好市民而驕傲!但很遺憾地通知你,你不用賠我錢了。」

阮清夢被他念經一樣毫不停頓的話繞的頭暈,只聽到了最後一句,疑惑道:「不用賠了?」

嚴謹行嗯了一聲,高深莫測地說:「因為我中獎了。」

「中獎?」

他剋制了一下,聲音裡有一種壓抑的得意和做賊似的神祕:「我中了一輛蘭博基尼。」

呼出口氣,通話那裡又傳來:「所以這點小錢就算了,那都不是事兒!阮小姐你身體要緊,別老記掛著這些凡俗之物,好好養病啊,祝你早日康復!」

阮清夢被他說得又一陣暈眩。

夢境和現實其實還是有重合的部分,比如嚴謹行。

不知怎麼的,明明就是普普通通聊了幾句,她眼前就不由自主跳出一個穿著粉色運動裝噘嘴麼麼噠的形象。

重合度鋼彈百分之九十九。

「我不是因為這個事找你的。」

「那你找我什麼事?」

阮清夢舔了舔乾燥的脣,想到了昏迷前去過的靈犀山,還有撐著傘的那個人,略一思索,說:「我有些事……想當面和你確認一下。」

「這樣啊,」嚴謹行好似非常為難,「可我現在不在a市,老頭兒把我搞到c省出差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阮清夢問。

「一個月以後。」

阮清夢瞥了眼門口,上方的透明玻璃映出了阮清承漸行漸近的身影,她咳了兩聲,匆匆掛斷電話,不忘叮囑:「那一個月以後我來找你。」

剛掛電話,阮清承端著杯子推門進來。

他把病床調節伸高,走到她身邊坐下,將溫水遞了過去,問:「剛才和誰打電話?」

「沒誰。」阮清夢淡淡道,「推銷賣房的。」

「切。」阮清承臉色不掩鄙視,「這些電話推銷的都不做下市場調查的嗎,就你這窮酸樣也就買得起舊漁書店邊上的小破屋。」

這人……

阮清夢沒好氣地接過杯子,白他一眼:「我剛一醒來你就要氣我,你是要氣得我血液促進迴圈是不是!」

阮清承哼唧兩下:「你和誰學的這歪理,淨瞎扯。」

她不理,拿起杯子灌下幾大口水,清甜的水流過乾澀的喉嚨,身體得到了極大舒緩。

阮清夢猶豫了下,含糊道:「我昏迷這段時間,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阮清承一手拿著礦泉水一手按著熱水壺兌溫水,眼皮不抬,「沒有,能發生什麼?」

「真的?」

「騙你幹嘛。」他兌好溫水,又遞了過來,走到床鋪後方再次調節高度,邊弄邊說:「醫生說讓你留院觀察半個月,沒事了再出院,我看你這莫名其妙的昏迷就是平時心事太重給累的,你什麼也不要想,這幾天好好休息就行。」

阮清夢抿了抿嘴,乾澀道:「我沒有心事。」

阮清承輕笑一聲,他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有沒有你比我清楚。」

他走過來,把床上的手機和杯子一股腦兒放進抽屜裡,把她往下摁了摁,整個人塞進被子裡。

「姐,我雖然是個混蛋,但不代表我沒有良心。」他目光淡淡,一向放肆暴躁的眼此刻如水一般平靜,說話的語氣平淡,像在闡述天氣。

「爸媽常年不在家,上學的時候都是你一邊讀書一邊照顧我,上班了以後也是,既要賺錢還要忙著替我收拾爛攤子,你不說,但我知道你過得反正不輕鬆。」

「我不管你到底是真的身體累垮了,還是心累被心事壓垮了,總歸我們是一家人,我就希望你能健康著過日子,別再有一天躺在床上醒不過來。」

「所以不管怎麼樣,你先答應我,在醫院這幾天好好休息行嗎?」

阮清承是個暴躁的小炮仗,從小到大都是,一言不合就開懟,看不順眼就幹架,本事不大脾氣不小。

他很難得有這麼溫順柔軟的時候。

阮清夢垂眸,手指在溫水杯邊緣摩挲,靜默了一會兒,才慢慢點頭。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