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一百四十.熟人好,情人老

吸吸鼻子,將企圖偷偷逃跑的‘人’拉回腳邊,仰仰下巴,甩甩頭,抖著一條腿,斜眼看向桑渺,挑釁道:“桑公子果然是知己,一向推崇小閑的歌舞,今日再飽眼耳福,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桑渺嘴角抽搐得厲害,臉色更不好看,啟尊眨了下眼睛,看來也被我震撼得不輕,我對他笑笑,這場代表‘菩衍劍莊’的表演,不知道他滿意否?

啟衍盟主分不清喜怒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小閑,休要胡鬧!下去,到刑房領二十板子!”

我轉頭,眨眼,很無辜的笑道:“盟主,難道小閑表演的不好嗎?可桑公子卻喜歡的緊啊,難道不應賞?”

老盟主眼皮猛跳了兩下,脣蠕動了三下,竟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這時,大廳裡一個風騷酥骨的聲音響起:“怎麼不應該賞?依人家看,應該重賞,才是。”

心頭一緊,吸了一口氣,緩緩轉過身,沒想到有一天,我們會這樣相遇……

來人一身深紫衣袍,外繪爭奇鬥豔五色牡丹花數朵,衣領大開,隱約見性感的鎖骨,雲袖隨著走動,翻出片片花海,身披的雪白狐狸毛,在燭火中微微飄動,泛著誘惑的瑩亮。他扭動著水蛇腰,風情萬種的渡到我面前,用塗著淡粉的飽滿指甲往我肩膀上一搭,媚眼若絲,脣吐芯子,微低頭,貼近我的臉,調笑道:“想要什麼賞賜?花姬幫你討,好不好?”

倒吸了一口冷氣,努力平靜著過速的心跳,莫名的感覺。

花蜘蛛呵呵笑著,繼續說道:“這位小哥哥,歌唱得甚妙,真是開了新曲風呢,花姬一定要拜你為師,好好學學你‘眾多’的技能。”他將眾多兩個字,咬得特別狠,我聽著一哆嗦,他不是怪我不辭而別吧?

他腰姿一轉,笑眯眯的看著盟主,說:“盟主大人啊,把這小傢伙送給花姬可好?”

禽獸盟主剛要說話,啟尊就夾進一嘴:“小閑雖是‘菩衍劍莊’的家奴,但很受父親器重,怎好隨便送人?”

花蜘蛛呵呵一笑,往我身上一靠,拋個媚眼給我,笑道:“呦,人家問的是盟主,啟公子答話就算了,還這麼不捨得給?難道……呵呵……不像啊,看這小臉,誰敢下口親啊?”

啟尊面色一凜:“花公子,飯可以亂吃,但話不能亂說!而且,我們‘菩衍劍莊’好像並沒有邀請公子前來,不知……”

“他是我請來的。”一個聲音將啟尊下面要說的話全部阻截了回去,順聲望去,旦見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女子,風姿卓越的緩步進來。一雙美眸,在嚴肅中仍可以顧盼生輝,微微揚起的下巴,是天生的高傲;優雅的身姿,黑色銀邊衣裙,有著強烈的視覺衝擊力,穿在她身上,在張揚中彰顯了氣勢。這個人應該就是‘秦素山莊’的莊主秦素了,果然好氣魄!

我瞄一眼花蜘蛛,想不到他這麼快就磅上另一位江湖款姐,動作真快。花蜘蛛被我一瞄,紅脣微噘,飛出個無聲的吻。我頓時身心一抖,他還真敢!看那秦素的樣子,絕對不是洪仙兒那種會把男寵隨便送人的主,更像是知道男寵背叛,痛下殺手的人!越想越覺得她會突然飛起一匕首,刺入我胸口。下意識的挪動腳步,離花蜘蛛遠點,安全點。

果然,眾人一陣寒暄,與秦素客套著,就連禽獸盟主與啟尊都是一副恭敬的態度。

花蜘蛛雲袖一晃,人已經翩然到秦素身旁,攔其手臂,嬉笑道:“你呀,再不出現,我就要讓人家趕出去了。”

秦素面色一暖,看花蜘蛛的眼神充滿了寵膩,轉向盟主:“啟盟主,既然花兒喜歡那個男娃,秦素就跟你討個人情,送了他吧。”

啟盟主看看我,又掃眼啟尊,說道:“此奴是小兒帶回莊裡的,且聽他一言吧。”這皮球踢的好啊,明知道啟尊不會給,還將問題扔回到那裡,真是個好父親,自己不做得罪人的事。

我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如此的水漲船高,成了人人爭奪的寶貝,你們插話,我也會:“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我想各位沒有必要為我這個微不足道的人而大廢口水。雖說我與啟尊啟公子情深似海,情比金堅。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挺身而出幫助我,此等情誼,小閑斷然不會忘記(我們感情好著呢,你可是收留過朝廷重點通緝犯的人啊!)。

小閑雖沒有賣給‘菩衍劍莊’,但就算整日打些散功,也表達不了我想報恩的心情!今日既然有人肯讓小閑去浪費他家大米,小閑就義不容辭揮淚與啟公子,老盟主告別了(盟主,你老了,也應該下臺了)。”上前一步,對著秦素微低下頭,笑容親切無比:“這就打擾了,待我教會花公子他想學的東西,小閑便告辭。”不想連累你們,還是將話說得疏份些的好。

秦素對我微微一笑,看樣子不討厭我,她說:“既然小閑並未賣到劍莊,那就好辦了,等會兒便隨我回府吧。”

我笑道:“謝謝,打擾了。”

再抬眼看啟尊,已經是風雨雲聚,而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剛張嘴,就被我搶了先機:“啟公子,莫要不捨得,小閑生性頑皮,在劍莊呆時間久了,難免生出事端,到時候找你承擔不是,不找你承擔,怕小閑一個人還扛不下來。你就把小閑忘了吧,只要在我遠行的路上,祝福我一路平安就好。眼見分離在即,不知道小閑日後若有人欺,還能不能抱啟公子的名號?哎……但願我平安,別給公子找麻煩。”丫地,你不就怕我朝廷重犯的身份惹麻煩到你們劍莊嗎?若姑奶奶我被抓,第一個,就供出你來!說咱倆是鐵哥們!當然,上面是我恐嚇他的話。但若我真被抓,怕是沒有命多說一句話,就會被就地正法!女皇可不想聽我說什麼我是女皇,她是假地!

啟尊突然風度翩翩的一笑,整個人若無暇的美玉,認真的說:“小閑,走好。”

我點點頭:“放心,一定活好。”走和活的差別太大了。

就這樣,大家心思各異的喝著酒,吃著菜,我和‘人’在秦素的要求下,坐在了她的身邊,成了特約嘉賓,著實抹了盟主的面子,不過,那禽獸是活該,誰讓人家跟你要面子時,你踢球玩,你不是活該,就是犯賤!我坐下後,氣傷力的不單是啟尊,還有桑渺。

桑渺用手把玩著自己的長髮,挑釁的瞥了我一眼,說:“這酒要怎麼喝?畜生都到桌了。”

我知道他借著‘人’,來罵我,既然馬上要走,我可想出出幾日來的惡氣,不打算慣著他。於是,我裝著無辜,眨眨眼睛,看著他說:“不對啊,畜生明明在梳毛呢,怎麼就到桌了?”

他臉一紅,忙鬆了把玩自己青絲的手,單手拍桌,怒道:“你說什麼?竟敢侮辱人!”

我又呵呵一笑:“你怎麼知道我侮辱的是人?”

他美眸一冷:“你一個毀容的醜八怪,竟然敢在這裡放肆!你要為你說得話磕頭道歉,不然……”

我聳聳肩膀:“我為什麼要道歉?我說畜生在梳毛,是事實啊,難道你當大家就看不見嗎?你這不是存心在找岔嗎?在盟主的地盤,你來鬧 ,怕是不合適吧?別說我侮辱你,不信你看,來,‘人’,梳毛。”

但見 ‘人’爬在我身邊,那雙沽藍色的眼睛非常不滿地對我怒視著,卻又百般無奈的用後抓子撓了撓自己的側腰。看得眾人一陣詫異,有人開始說這是一種像狼的狗,不然不會這麼聽話。

我揚揚下巴,繼續說道:“你唯一說對的是,我確實是在侮辱‘人’,我侮辱‘人’是禽獸,是我不應該。其實我的‘人’不是禽獸,是比禽獸都強的人。哦,對了,你也知道我的狼叫‘人’,是吧?感謝你為他鳴怨哦。”

桑渺氣得滿臉通紅,起伏著胸膛,惡毒的瞪著我,我不屑看他,提了一杯酒,直接飲下肚子,暖暖寒冷的心。

這時,婉轉的樂曲響起,大廳裡一片寂靜,都翹首企盼著‘藍顏男音’的表演,連帶著用心嘲弄一下我剛才的拙劣,細想一下氣氛的詭異。

四下的煙霧漸起,那深淺不一的藍色衣袍,縹緲而至,若浩瀚大海,若四枚星子,經過歲月的洗禮,沉澱出獨特的味道,行雲流水間,吸引了人的視覺,感化了人的心靈……

怎麼只有四人?我記得‘藍顏男音’是五人組啊,什麼時候少了一人?

就在我疑慮時,‘藍顏男音’的一人,向盟主施了一禮,說道:“啟盟主,‘藍顏男音’來時遇賊寇,湖藍受傷,不能前來助興,請盟主見諒。”湖藍?他受傷了?不知道傷得重不重,但願無礙。記得當初為他們起名字時,我都是以藍色系為用名,分別以天藍,湖藍,水藍,青藍,藏藍為名,想不到,他們如今這麼紅了,而我,竟然這麼衰,生命真是奇妙。

那個應該叫做青藍的男子繼續說道:“湖藍是‘藍顏男音’的主唱,如今受傷,此演義怕不能讓各位盡興……”

盟主面染不悅,問:“你想怎樣?”

青藍回道:“剛才聽聞閑公子歌聲甚妙,請他代為主唱,不知道盟主允否?”

老盟主也沒有直接否決,卻也對我的歌聲有所顧及,不冷不熱的嘲諷到:“小閑已非本莊之人,若他願為大家助興,也無不可。”

唰……

所有的眼睛都瞥向我,我內心暗驚,面上不動生色,這青藍怎麼提起了我?看看周圍人的眼神,一副小生怕怕的樣子,已經有人在偷笑了。哎……看來,剛才我的一曲,還是給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青藍靜靜看著我,眼裡泛起了某種晶瑩,我真的想搖搖頭,告訴他,別衝動,別激動,別說認識我,可在大家的‘熱情’注視下,我真的不能有任何暗示性的動作。

只見‘藍顏男音’那四人向我走來,怕他們做傻事,我忙站起身,毫不猶豫的迎上去,笑道:“能與‘藍顏男音’和音,真是榮幸之至,來,我們研究一下,唱什麼好。”

手做了個圈動作,那四人立刻配合的圍在一起,就像我們以往授課那樣,熟悉的人,熟悉的動作,又引起我熟悉的思念。

我知道這些武林高手耳朵靈,所以,拉過青藍的手,用指尖寫了三個字:別認我。

然後假裝著和四人研究了兩句所唱曲子,四人眼裡載滿關切的情誼,與某中晶瑩的心疼,我艱難的咧嘴笑笑,用眼神告訴他們:我很好,不用擔心。

待商量穩妥,眾人各居其位,樂聲漸起,我瞥見一抹白色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側門隱蔽處……

“有人在兵荒馬亂的分離中,

折半面銅鏡,

漂泊經年又重圓如新。

有人在馬嵬坡外的夜半時,

留三尺白綾,

秋風吹散她傾城的宿命。

有人在乾涸龜裂的池塘中,

見鯉魚一對,

用口中唾沫讓彼此蘇醒。

有人在芳草萋萋的長亭外,

送情人遠行,

落日照著她化碟的眼睛

我唱著釵頭鳳

看世間風月幾多重

我打碎玉玲瓏

相見別離都太匆匆

紅顏霓裳未央宮中

舞出一點紅

解遊園驚夢

落鴻斷聲中繁華一場夢

我唱完釵頭鳳

歎多情自古遭戲弄

我折斷錦芙蓉

走過千年還兩空空

一城飛絮幾度春風

長恨還無用

解遊園驚夢

我幾杯愁緒唱罷還是痛……《釵頭鳳》 詞:亂世 曲:薛之謙”那淡淡的愁緒,從我的歌聲中蔓延

開來,鑽入誰的耳朵裡,挑起誰的傷心?滿滿的大廳,竟變得空洞洞的,就像我的心被眾多的往事塞得滿滿的,卻還是空空的一樣,那麼莫名其妙,無可躲閃的宿命……

我是個膽小鬼,我不敢看雪白,怕那份熟悉,會讓我痛心疾首,將好不容易掩藏起來的痛,再次挖出,研究透徹;不敢看花蜘蛛,因為我知道,他的視線一直火辣辣的盯在我身上,恨不得將我燒出兩個洞;不想看向啟尊,不想對他仰起下巴,挑釁他的殺意;不願看向桑渺,不想理會他的錯愕……

渾惡中,恍惚裡,結束了這場鬧劇,酒席完畢,我就帶著‘人’,跟在花蜘蛛和秦素身邊,一步步走出了這個沒住多久卻讓我印象深刻的地方。‘菩衍劍莊’就像一個空曠的鬼屋,會將住在裡面的人不知不覺地吞噬下肚,人本身不自覺那種危險,但若發現,就已經可以預見自己的死期。

頭也沒有回,不想再看一眼這個嗜血地方,它日,若我再次回來,必定糾出那惡魔,讓他明白,什麼才是最深的恐懼,償還那無辜的生命,和我滴落的淚水!

手突然被拉住,我回過頭一看,竟是一攏白衣的飄渺。輕聲歎息,掙開他的手,頭也不回的繼續走,別和我打交道,我不是個吉祥的人。

但手卻再次被拉住,我剛想甩開,花蜘蛛就扭著蛇腰晃了過來,將我往懷裡一攬,挑眉看向頭帶白色紗帽的雪白,不滿道:“走開,別打擾我們。”

雪白將面紗一挑,露出那被時間和歲月淨化了的柔美容顏,再次握住我的手,眼在我臉上巡視,一點點伸出另一隻手,緩緩撫上我的臉,豆大的淚珠無聲的滑落。

我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放掉,淡淡的說:“別看了,已經如此。”

雪白的手仍舊緊緊攥著我,突然柔若春風的一笑:“還好,你還是你。”

“身體好像還是我的,卻不再熟悉;靈魂也是我的,卻好像分離了身體。你不要為我難過,我這傷和向你打聽的事兒,一點關係也沒有,是我自己身世引來的麻煩。不要和別人說你認識我,就當我們從來不認識,保重。”狠狠拂開他的手,轉身也甩開花蜘蛛的手臂,一個人向等在馬車裡的秦素走去。

掀開簾子,非常認真的說:“秦莊主,謝謝你忙我脫困,但我是個有麻煩的人,不適合與你回去,就此告別了,若日後還有機會,定到府上拜訪。”

秦素對我溫和的一笑,像個長輩的樣子,說:“先上來吧,若不見你與我同行,說不準半路會殺出個什麼牛鬼蛇神。”

我想了想,也是,剛要上車,手又被人拉住了,我又大吐一口氣,回過頭去,口氣不太好:“雪白,別纏著我。”

雪白也不腦,只是笑了笑,柔柔的說:“我讓他們都趕車回去了,你放心讓我一個人走嗎?”

軟肋,絕對的軟肋!

我抬眼看看秦素,卻見她望著雪白開始發愣,看來她一定不會介意雪白坐她的馬車了。

自己躥到馬車上,回身手一伸,拉住雪白柔弱無骨的手,將他帶了上來,坐到了我旁邊。花蜘蛛瞪我一眼後,扭著腰,也將手伸給我。

心中叫苦,你就別在這種時候和我鬧了,有秦素在,誰敢拉你啊?我就裝著沒看見,給秦素介紹雪白。雪白手一伸,將那氣得差點跺腳的花蜘蛛拉了上來,然後轉過頭,溫婉的與失神的秦素客套了兩句話。

我本想讓‘人’也上來,但又不好意思,所以,就推開車簾,告訴‘人’:“乖哦,跟著跑,就當運動了。”

放下簾子等了又等,馬車軲轆都沒轉起來,馬夫便掀開簾子,請示道:“稟告莊主,馬腿打顫,不肯走。”

我心想,這一定是‘人’在旁邊的原因,於是對秦素說:“莊主,讓‘人’上來可以嗎?”

秦素點頭同意。我怕‘人’突然躥上來再嚇到馬,就自己跳下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它抱到馬車上,自己才氣喘吁吁地爬上了上去。

馬車轉動,又轉向不知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