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三.血落白皚皚
馬車行駛了三日,進入到一片人煙稀少的山林,我將興奮的‘人’放出去遊玩。它很聰明,一定會順著小路找到我們。有時候,我想,即使我那麼喜歡它,但也不能總這麼把它綁在身邊,它應該有自己的愛人,朋友,小孩,真怕有一天憋壞了它的獸欲,呵呵……
這三天,花蜘蛛一直獨睡,白天纏著我也是越來越少,幾乎都是把玩著自己的瓶瓶罐罐,練習若有所思。到讓我真的有些不習慣。
看著他一縷青絲垂於側面,沒有了平時的勾魂媚眼,酥骨笑容,卻平添了幾分文秀之氣;看著他不言不語地轉動著手指間的小瓷瓶,那粉色的指甲與白瓷瓶相互反光,瑩亮亮的很乾淨,也很誘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已經維持那樣很久了。
把目光拉開,望向雪白,他側著身子,單手挑開窗簾,凝視著整個雪白的世界,光線柔和地撫在他的臉旁,將那沉思的臉映出幾分俊挺的味道。
人真的很奇妙,在你呈現給別人自己想要表現的一面時,卻還是會有個隱約的性格在一旁蠢蠢欲動,不時的冒出個頭,展示一下更深的本性。人,都是有雙重或多重性格的,所以,人才會有表情豐富的臉,和變化無窮的魅力個性。如果人只是那麼單一,說多易怒,就是易怒;說溫柔,就是溫柔;說冷酷,就是冷酷,那麼就失去了相互之間不斷探索的渴望。但最開始吸引對方的,還是你所展示出來的長久個性,因為那一種微妙的主打情感,才是那個他,或她,所最喜愛,最想擁有的。
就像溫柔的雪白,他這樣與世無爭的性格,竟然可以開妓院,吃賣人身體的飯。而哥哥那種事事都想掠奪到手的凶殘個性,卻做起了正統生意,偏偏不開妓院。而若千年冰河中一株無塵雪蓮的爹爹,竟然可以創建‘青刃教’,當殺手教主!而像啟衍那另人髮指的變態惡魔,竟然是代表正義的盟主?
世界,真是個大笑話。
馬車攆在雪地上,發出噶吱噶吱的聲音,雪白突然放下簾子,回頭對我說:“有人!”
我一驚,忙問:“男人,女人?”
雪白被我問愣了,決定不回答我這個比較尖端的問題。花蜘蛛也復活了,屁股一翹,小心的掀開窗簾一角,回過頭來,對我說:“來了幾個跳樑小丑。”
馬兒發出嘶鳴,蹄子一跺,車子被攔下,我讓雪白呆在車裡,不許出去,自己和花蜘蛛下了馬車。
可我前腳剛下車,後腳那不聽話的傢伙就隨著下來了。我一瞪,白雪忙說:“在裡面我看不到,會更害怕。”還剎有其事似的抖了兩下,看得我一個沒憋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拉過雪白的手,扯到自己身邊:“要是等會兒被抓了,就把你當禮品貢獻出去,換取暫時的和平。”
他柔若春風的呵呵一笑,帶著些許豁達,些許調皮說:“還好,我還有點用處。”
花蛛蛛瞪我一眼:“幹嘛交他?難道我不比他誘人多了?”
我忙說:“一塊兒交,一塊兒交……”然後對著晃大刀一臉茫然的黑衣人說:“各位大蝦看上他們中的哪一位了?要殺要奸都給個痛快話!要是覺得他們姿色不夠,我們就孝敬各位一些銀票,大家到閣裡樂和樂和,如何?”
八名黑衣人就像被點了穴道,半晌,其中一位冷呵道:“真是巧舌雌黃!今天,就讓你再也說不了話!給我殺!”
殺!殺!殺!殺了半天,只看見八名刺客慢十拍的舉起大刀,一格一格就像卡碟似的向我們晃過來,然後被我一腳一拳一推一頂一拐下,全部後仰倒地,在這寂靜的林間小道上,飛濺起點點雪花。
我花豔豔閃亮亮的衣袍飛起,來了個漂亮的旋轉落下,伸手拍拍衣襟,順手將額前的發後撫,頭一仰,對著自己人拋了個媚眼,以非常快的速度沖到花蜘蛛面前,一把拉住他的手,用崇拜星星崇拜月亮太陽的目光,深情而熾熱的凝視著他,激動的吼道:“花蜘蛛,你真棒!”
花蛛蛛眼睛一亮,得意之情油然而升,反抓住我的手,興奮的問:“真的嗎?”
我用領導視察災區的親熱態度狠狠地回握了握他的手,點頭首肯道:“好同志,這是黨組織對你深刻的肯定啊!”
也不知道花蜘蛛聽沒有聽懂我不太時尚的言語,也不知道他懂不懂我此刻澎湃崇拜的心情,就被他手臂一攬抱入了懷裡,我微微一愣,隨即回抱他,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後背,繼續誇獎道:“敗不餒,勝不驕,我們再接再厲,讓前來襲擊的敵人,光用想的就腿肚子轉筋!腦袋跟穿稀一樣的疼!”
哎……我說怎麼那麼多人愛當明星呢?原來都有被人崇拜的心裡,看看花蜘蛛緊緊埋在我脖子裡的頭就知道。可我的崇拜是有限度的,雖然他在給我們吃過解藥後,放出毒氣,將人撂倒,但我也得負責審查一番,真的沒有那麼多的閑功夫和他抱著,繼續崇拜他高超的用毒手法。
突然背後一寒,隨即被什麼東西撲了一下,我忙回頭看,只見雪白蒼白的臉正對著我微笑,心突然翻個跟頭,一把撫住雪白下滑的身體,手指在他後背摸到一片溫熱,顫抖的舉到眼前,死瞪著手指的鮮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花蜘蛛轉到雪白後面,眉頭微皺,快速拿出一顆藥丸喂進雪白嘴裡。
我看見遠處樹上的襲擊人影,看見一根長箭射入雪白纖細的身體裡,知道他為我遮擋了生命的無償,看著那鮮血在潔白的衣衫上蔓延成大片的紅花。我聞到了那死亡的氣息,離我似乎越來越近,我害怕得全身激烈顫抖,那無形中的恐懼,再次掠奪住我的呼吸。
不,雪白不是雪,不可以融合到身下的冰天雪地裡!
我緊緊擁著他,嘶啞的狂吼:“雪白,不許睡!聽見沒有?不許睡!”
雪白抬起冰涼的手,緩緩摸了摸我的臉,柔情似水的看著我,用微弱的聲音說:“不睡……我要看著你。”
我咬著牙,不許自己掉一滴淚,雪白不會死,不會!可淚卻不聽我的話,還是要滑落一滴,被雪白用手心接住,收起。他輕笑著,氣弱微絲的說:“我也有……有你給的一顆痣……”
掌心的那顆痣,
被你深藏在了手指,
時間埋葬你的心事,
奈何我再堅持,
卻抵不過你一句幼稚,
可悲是你的若無其事……
心被狠狠揪起,是的,我知道雪白說的是什麼,那一夜,我恢復記憶後,以為爹爹最終選擇的還是森林。我轉身後的臉與雨水重疊在一起,哭著吟唱《十指》,他就站在黑暗的一角,打著傘,聽著我的故事……
我看著他漸漸閉上的雙眸,緩緩滑落的手指,瘋狂的抱住他,緊緊的,彷彿拼勁了一身的力氣狂吼著:“不!”
淚如磅礴大雨,墜落到雪白的世界……
“快鬆手!他只是昏了,你再勒,就把雪白勒死了!”花蜘蛛搖著我飛快的說道。
悶哼一聲,我在墜落地獄的時刻,突然聽見天堂的呼喚,讓我瞬間偏離了方向,直接撞到鋼筋混凝土的建築群上,撞得滿頭是包!眼冒金星!身心亂顫!
一把扯過花蜘蛛的衣襟,張開大嘴,吐沫橫飛的狂吼道:“你說什麼?啊!啊!啊!啊!!!”
花蜘蛛顧不得擦臉上的口水,嚇得一縮頭,忙說到:“他只是……只是昏了,你若在勒他脖子,我……我也救不回……”
我眨眨眼睛,瞪眼看他,花蜘蛛忙再次點頭,我粗魯地扯過他,吧唧一口,糊在了他錯愕的臉上,興奮的嚎到:“耶!太好了!”低頭又對著雪白的臉吧唧了一口口水親親,笑得滿臉傻氣。
笑過,傻過後,小心的放下雪白,緩緩站起,對著箭射來的方向,瞪目,掐腰大吼:“姓啟的,你TMD生兒子沒雞雞,生女兒沒洞洞,你丫地變態無能加三級,無恥下賤加雜種,怪不得你爸是變態,原來是生你生的!也不對,也許是你爸那王八蛋,才生出了這麼一個油鹽不進的綠毛龜兒子!你丫地在牲口堆裡活著多好,非得上人世間來走一遭,幹嘛?畜生賤,想讓人騎啊?那就到閣裡去賣屁股好了!只要把蠟燭熄了,你丫也能賣上個價!靠!早晚我要把你踹回畜生道,讓你搖搖尾巴,晃晃屁股,大力繁殖出雜交的下一帶,為畜生類做出一點淫蕩的貢獻!”
只聽哢吧一聲,不遠處的樹幹齊齊斷裂,一人以雷電之姿,快速沖向我,劍光一凜,直刺向我喉嚨,我當時呼吸一緊,腦袋膨脹,全身僵硬無法動一下,只能看見那銀光直接襲來。說是遲,那時快,只見一花色人影和一白色毛影同時躥起,花影將我撲倒在地,護在懷裡,那白影一口咬到那持劍人手腕上,狠狠地嘶咬,讓那鮮血如淋浴而下,劍也隨之掉到地上,卻掙扎的輪起另一手,一掌劈向‘人’的頭骨。
卻見‘人’及時鬆了口,改撲另一隻腿,那人忙抬腿,回踢,卻不想‘人’只是做了個假攻,一口掏向另一腿,讓他右手右腿全部受傷!天啊,我從來不知道‘人’竟然這麼聰明,這麼狡詐,這麼善戰!真是和我親近多了,也變得愛打假把勢了,嘿嘿……我教導有功啊!
那人從剛開始,就低估了‘人’的智商,所以才會落得如此淒慘的處境,我嘿嘿笑著,大吼:“對!咬他!讓他拿只破箭不是射傷你,就是要殺我!就那爛技法,還想殺人呢?”我說的啟尊他怎麼等了這麼久才下了,原來是在等花蜘蛛放出的毒全部消失,怕象他的手下一樣,沒有襲擊成功,就變成了不會動的木頭,任我狠踢猛踹弄翻蓋。
我今天總算見識到‘人’的凶猛無情了,終於相信,它……是狼!
但啟尊畢竟武功高強,身形也很靈活,在底估了‘人’的實力後,馬上就振作精神,用左手快速從腰側裡掏出一把匕首,揮舞著不讓‘人’靠進,他的右手和右腿已經不堪支力,腳下的雪已經被鮮豔的血染得紅了一片。而那血彷彿激起了‘人’的獸性,它圍著啟尊不停的轉著,兩隻沽藍色的眼睛漸漸發出幽幽的紅光,死死地盯著啟尊,就像在看垂死掙扎的食物。不得不說,‘人’真是聰明啊,知道不能硬攻,就等對方的血流盡,體力不支的時候再下口。總結為:果真是有什麼樣的主人,就能調教出什麼樣的狼,真不愧是——我的狼!
我推了推一直趴在我身上看熱鬧的花蜘蛛:“喂,好重啊,你還不快點起來?”
花蜘蛛身子一扭,紅脣嘟起,眼睛一瞥:“哼!死沒良心的東西!”
我嘴角掛笑,掐了掐他的臉:“你不是說過,對救活的性命,會承擔一直保護的態度?擋劍這點小事,還用提啊?”
花蜘蛛愣了三秒,說:“你怎麼記得那麼清楚?那後面那句你也要記得,別忘了。”
我裝做不懂,又呲牙繼續推他:“快起來,還想親自了結我不成?好重!”
終於在我呲牙咧嘴外加拱起膝蓋後,才聽見花蜘蛛一聲哀嚎,我成功地擺脫了他的體重問題,站起身後,又補踹了他一腳:“去照顧雪白!”
花蜘蛛不服氣的嘟囔著,還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腰,邊走邊自言自語:“也不胖啊,怎麼會重?要減肥嗎?有必要嗎?”
我忍著笑,抬眼向戰場望去,見‘人’仍舊好耐性的等待著隨時進攻的機會,呲著嗜血的牙,陰森恐怖的圍著啟尊轉,不給任何逃跑的機會。
看著體力漸漸不支的啟尊,心裡升起了一股異樣。就彷彿看見一根茂盛的草,在我手中正漸漸枯萎,最終死亡,這種感覺並不好。我皺皺眉,明知道不應該再心慈手軟,卻還是下不去殺手。到底有沒有人相信我,根本無意江湖,無意朝廷,只想抱著我的寶貝們親親,摸摸,嘿咻一番?哎……
我張口喚了聲:“‘人’,回來吧,他的血不乾淨,別玷汙了你的牙。”
‘人’看看我,又看看啟尊,終於發出了一聲威脅力十足的狼嚎,看那意思就是:小樣兒,我告訴你,你要是再敢裝屁,老子就掏你小雞雞,廢了你!
‘人’一邊往我身邊跑,一邊回頭張望,時刻注視著啟尊的一舉一動,若有不軌,隨時會撲過去,咬住他的脖子!
啟尊站在自己的血泊中,冷冷的看著我,突然將刀一扔,大吼:“為什麼放過我?”
我面無表情看著他:“你最好祈禱雪白沒有事,若他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滿門陪葬!(也就你和你爹。)”
他紅著眼,瘋了似的狂吼道:“為什麼?為什麼?你到底是誰?”
我呵呵一笑:“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為什麼,我可以告訴你,因為你還有的那麼一點良知。雖然‘人’是你射傷的,也不知道你是在什麼情況下決定帶我們回劍莊,但這些對我而言,確實也讓我吃上了幾天的好菜好飯,住了幾夜有炕有被子的屋子,所以,我還是要感激你的。
今天你來殺我,實在不是個明智的舉動,不,應該說,當你知道我是被朝廷通緝的要犯後,就企圖要殺我之時,已經非常的不明智。如果我是你,我會隨便找個藉口,把人打發走,再給些銀兩當補償。
你以為朝廷通緝的要犯,會那麼容易死在你手嗎?
我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要到你家臥底打探些什麼,我只想安穩的過上半個月,就走。我也知道自己的特徵太特殊,也怕招來官兵的追捕,也許你不相信,我也怕連累到你們劍莊。哈哈哈哈……可你比我更怕!竟然想對我下毒手!
你回吧,別再做一些偷雞不成反到拾把米的事兒,你若再糾纏,就別怪我真的不客氣了,難道你不知道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嗎?看我這一身傷,你難道不覺得我已經在鬼門關上晃過兩圈了嗎?閻王爺都不敢收我,你還打算親自壓我去地府嗎?地獄的滋味,隨時歡迎你自己去品嘗。”
我轉身要進馬車,卻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回過身說:“哦,對了,你不一直想知道我是誰嗎?你可以去查查,是什麼人讓古長老,洪長老,坐立不安,讓女皇到監獄裡親自招待。還有,你想殺我,我一直沒有忘,我想……有一天,我會再去找你和你的父親……”
一把揪出躲在車地下練習瑟瑟無情顫抖功的車夫,冷聲道:“趕車。”
一腳跨上馬車,又看了眼那個石化在白雪中的血人,挑簾子鑽了進去,在馬車裡等了好久後,終於傳來了嘎吱聲,車輪滾動,一直前行。
窗外傳來一聲低沉的警告:“你知道了父親的祕密,他不會放過你的……”
我笑了笑,果然,他們已經發現了,就像我發現自己的面紗被滑掉了一小塊絲一樣,這應該就是在搬出床下男孩時,不小心刮在了某個床釘上,造成的吧?本來我還心存僥倖呢,看來他們這麼玩命的要殺我,終於有了更加合理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