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雪蓮淨流(上)

我曾試著,去喜歡一個小動物,哪怕是一隻雪白的小兔子,但是,做不到。至從森林師兄,因我之故,被誤會的父親下手打死後,我便封閉了自己的感情。

正如師傅說過的那樣,我特殊的特質,註定是武學奇才。只是這樣的武學奇才,沒有做出什麼弘揚武學之事,卻成立了‘青刃教’,做了冷血無情的殺手教主。

為什麼做殺手?我不知道,甚至沒有想過。只知道,看著他人,在我面前死去,卻不能引起我一絲一毫的反感。那就做殺手好了,不喜歡,也不用討厭。

在很多年裡,我一直以為,我是愛師兄的,不然,不會為他封閉自己的感情,直到有個小小的肉球,闖入我平靜無波的生活,激起了我從沒有感受過的漣漪……

她叫吟,是我的妹妹,但我覺得沒有必要告訴她我是她哥,畢竟這解釋起來,會很麻煩,而我,是個不喜歡麻煩的人。所以,我寧願一刀一買賣,做殺手生意。

對於吟,我只要按父親的遺託,照看她到十五歲,即可。

第一次看到吟時,只看清她那髒兮兮的小臉上,有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睛。於是,讓吟喚我為爹爹。只是當時我從來也沒有想過,這算不算是一種佔有欲。

吟,是個不安分的孩子,彷彿沒有一刻不是在動的。無論是坐在椅子上,還是站在我身旁,總是會想盡一切辦法,掛在我身上,對大廳裡的殺手,做出各種匪夷所思的鬼臉。

她竟然可以將口水拉到那麼長,引得所有殺手都一起屏住呼吸,注目觀看,隨著她口中的晶瑩,一起下落,下落……

雖然我不想承認, 但事實確是,因為吟的到來,整個‘青刃教’都變得有了生氣,這裡,彷彿不再是一個血腥殺手的總舵,而是一個小孩嬉鬧的場所。

吟,一直很搗蛋,每天都彷彿有使不完的精力。

吟,很調皮,總是喜歡黏在我身上,要抱抱,要親親。

吟,似乎有些怪異 ,看我的眼神,竟然讓我產生不安。

我以往平靜的生活,全部被吟的出現,打亂了。

一向習慣獨睡的我,卻因吟害怕打雷,而收留了她。與吟同床的日子,我從剛開始的夜不能寐到漸漸的習慣,確實需要不少時間。可當我慢慢習慣後,竟然又變成夜不能寐。

我從來不知道,一個小娃兒,會有這麼好的精力;我也不知道,一個小娃兒,會這麼精靈古怪;我更不知道,一個小娃兒,竟然會詭異到這種程度。

第一次打雷,她抱著枕頭,可憐巴巴的趴在床沿看著我,想讓我收留她。

躺下後,吟便不在老實,總是說自己怕,胖乎乎的小身子往我懷裡鑽,還拉扯我的衣物,嫩聲嫩氣的說:“抱抱,貼身抱抱,隔著衣服,沒有安全感,會怕的。”

我沒有說什麼,但卻護著自己的衣物,壓下她的小手,不讓她亂動。

半夜,吟的小手,偷偷伸向我的褻褲,我一驚,忙按住。卻看見吟閉著眼,嘟起小嘴,哼哼道:“爹爹壞!爹爹藏了什麼好吃的,都不給吟吃。”

我, 一夜無眠。

早晨,剛想入睡,吟的小嘴就湊了過來,興奮道:“爹爹,早安吻啊!”

下意識的擋住,不讓吟親近, 吟不高興的嘟起脣,蹦下地,小聲的嘟囔道:“早晚把你吃掉!”

上午,‘青刃教’大廳裡,我坐在主位椅子上,吟,坐在我的腿上,在我懷裡亂拱,還將小手摸上我的臉,嘿嘿笑著:“剛剝皮的雞蛋也沒有爹爹臉滑啊……”

中午,吟剝開一枚煮熟的雞蛋,眼睛看著我,伸出粉嫩的小舌頭,將雞蛋一點點,舔個遍。我覺得,臉有點熱。

下午,剛跨入浴桶,吟就推門進來,伸手解自己的衣物,歡快道:“爹爹,吟也要洗哈,洗得香噴噴地。”

直接拒絕了吟的要求:“吟,不能和爹爹一起洗。”

吟,歪著小腦袋,不解的問:“為什麼不能一起洗?”

我想了想,說:“因為吟是女娃兒。爹爹是男子。男女有別。”

吟的眼睛突然冒出刺眼的光,往我身上掃來,張著小嘴問:“吟不懂哦, 有什麼區別啊?爹爹,讓吟看看,好不好?”

答案當然是:“不好。”

晚上,回屋,睡覺,掀開被褥,不意外的看見吟。此刻,她彷彿正在酣睡,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將她喚醒,手剛伸手,吟就睜開眼睛,對我笑得春光明媚道:“吟現在睡覺認床,換地方睡不好的。爹爹不忍心看吟頂著大黑眼圈吧?來,上來,抱著吟,可暖乎了。”

算了,不過是個小娃,應該不會怎樣。可我想的這個怎樣,又到底是怎樣的,沒有轉,就已經把自己繞暈了。一向冷情的自己,竟然也有迷茫的時候。

哎……長夜漫漫,不知道,今晚,吟,又要耍什麼花樣……

漸漸的,吟,長大了,所有層出不窮的鬼靈精怪,全部顯現了出來。也許,是我一味的縱容,吟,每天都滿‘樸山’上下的追著漂亮男孩要親親。看這她生龍活虎的樣子,我心裡除了自豪,還有一點莫名的酸楚。沒有去細想,因為我根本就不希望去觸碰那道直覺認為危險的——禁忌。

既然,我已經把感情掩埋掉,剩下的,就只有親情。

吟,來了葵水,是大姑娘了,我們不能再在一起同床了。其實,早就應該分開住,不是嗎?但,一直拖到現在,到底是吟的無賴,還是我的縱容,都已經分不清了。只是,這種習慣養成的不好,無論是吟貪戀我低於常人的體溫,還是我依偎吟暖暖的溫度,都是不應該的。畢竟,我們無法一輩子相伴,她,總有一天,是要娶夫君的。而我,註定要一個人,一輩子,清冷下去。

我的眼裡,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彷彿就只有吟一個人的存在,無論我願意與否,她一定會出現在我視線前,攀爬上我的腿,抱著我的腰,窩在我的胸口,拱來蹭去。這是我們的相處方式,儘管我不會表達自己的感覺,但還是喜悅的。

朝,是吟賣回來的奴,便成了吟的影子,無論吟走到哪裡,他都會跟在身後,默默無語的陪伴著,保護著。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心底,開始對朝產上了莫名其妙的敵意,我想,他也是亦然的。也許,是每次吟掛在朝身上,上下其手要親親的時候吧;也許,是每次吟窩在朝懷裡,哼著變調的小曲時候吧;也許,是每次吟笑意盈盈的看向朝,卻不言不語的時候吧。

吟,大概不知道,我的眼睛,已經落在她的身上。吟,只知道,有她的地方,就有朝。卻不知道,有吟的地方,必有我。

吟,一直在試探我的感情,這一點,我知道;她與朝協商好,來試探我,我亦知道。只是,當看著吟與朝親密的貼在一起,眼見兩人的脣緩緩吻上,明知道這是吟引我反應的一種方式,卻還忍不住,上前,輕喚著她的名:吟……

然後,轉身,快速,走開。

我知道自己不一樣了, 變得更在乎,變得不似我自己,每每看見朝與吟一起,即使是假意的親暱,我的心,亦是抽痛的。這樣的感覺,我不熟悉,但我卻知道,我在乎吟,不是對妹妹的在乎,是對……女人的……在乎……

不知道什麼時候,吟,就住進了我心窩裡。每天,我防範著吟的襲擊,防範著吟的色誘,防範著自己危險的感情,好累,真的好累。

可,我卻已經開不了口,無法告訴吟,我……我……我是她的親哥哥。曾經,是自私的想將吟佔為幾有,讓她喚我爹爹。但這種感情,卻慢慢的變了質,成了某種無法控制的情感,會嫉妒,會難過,會猜測。

吟,你可知道,我躲得好辛苦?

有時候,不想在躲了,想將一切告訴你,卻又怕你受不了事實的打擊,怕你承受不住我的欺騙,怕你……怨我。我無法想像你知道事實後的樣子;無法想像你不再叫我爹爹時的樣子;更無法接受,你……不愛我時的樣子!

我真的要瘋了。

我開始不明白,為什麼我會為森林師兄封閉自己的感情?為什麼我會認為自己愛他?森林師兄死後,我傷心,難過,與父親脫離關係,卻沒有此時的種種複雜情緒,讓我不堪,讓我痛苦,讓我迷茫,讓我臉紅心跳,讓我思念如潮……

我想,我是敬佩師兄的,甚至,是喜歡的。但,不是愛。不是那種想要將彼此佔為幾有的愛。

人的感情,果然很複雜,複雜到我無法面對熾熱攻勢的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將吟……壓在身下。這樣的想法,不止一次的出現在我的夢裡,每一次,醒來,看著沁濕在褻褲上的和渾濁,臉上,是火辣辣的感覺,心裡,是淒涼涼的悲風。

我們的愛情,到底會走到哪裡?我們的愛情,是否有未來,會繼續?亂倫之忌,與吟,與我,都是無法逃避的枷鎖,就如同上在心上的酷刑,一輩子,得不到解脫。

也許,我可以不去理會那些所謂的世俗;或者,將這個祕密永遠的塵封在心底。只是,當吟有一天,知道我的期盼,知道我的無恥,是否,還會繼續……愛我?或是……恨我……

吟,你,會如何?

或者,吟將一切隱下,獨自一個人承受?那麼,還不如恨我,用盡力氣的恨我……

每日每夜的煎熬,永遠無法面對的愛情,逃不掉,掙不開的感情。

吟,我該如何?

吟十五歲的生日到了,是應該遵從父親的意願,讓你下山,自行去面對你的機緣?還是……將你自私的留下,一輩子,為伴?

罷了,既然我心裡有吟,便自私一回,又如何?哪怕它日,地域的烈火將我烘烤成灰燼!今夜,我們一起吧……

想通的我,返回到書房,卻不見吟,只有淩亂的書桌,和被揉碎的信紙。

我知道,吟,知道我們之間的祕密,知道了我是她親哥哥的事實……

身子所有的力氣,突然間被抽走,整個人,彷彿只剩下一具盔殼,跌坐在椅子上,無發思考,卻只覺得那心,跳動在刀尖上,活著,竟是如此折磨。

有人進來了,看見揉捏在一起的信件後,彷彿不要命的對我下手攻擊,我茫然的回著招式,卻越打越清明,越打越暴怒,彷彿要把所有的問題,都同過武力解決掉!企圖用疼痛,麻痺自己受傷的靈魂!無論是傷人,或者是被傷,都是好的。

於是,認真了,發洩了,與朝拼了個兩敗俱傷,無一不損,只能一同躺在床上養傷,動不得分毫。

日子在期盼中度過,終於打探到吟的消息,我撐起內傷未愈的身子,去往‘帝京’找尋我的吟。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要告訴她,我的感情!即使,她閃躲;即使,她退卻;我,亦然!

鼓起的勇氣,在看到吟依偎在寇筱然懷裡時,變得猶豫。如果,吟,找到了自己想要守護的愛情,那麼,我又何必徒增吟的煩惱?只是,若不努力一次,我這輩子,與吟之間,豈不在無緣分?對,就一次,就一次,就好。

顫抖的手,緊緊拉住吟同樣冰涼的手腕,要讓吟,與我回家。

可是,吟卻笑得那般淒然,質問我,到底是應叫我爹爹,還是哥哥?

心被狠恨地刺出了血,這就是十年來不敢觸及的禁忌!不敢面對的感情!所有的言語都變得蒼白,就如同我一直不擅長的表達那般,如此無力……

吟,吾愛,你真的不再愛我了嗎?

緊緊攥著的手,被吟一寸寸的扯離,那種若生命流逝的痛苦,是我所不堪忍受的痛楚!胸口的血腥湧起,被我強行壓下,若,真的要放手,就不要吟為我擔憂一分。縱使,我沒有資格愛下去,此生,只願,吟幸福。

不知是如何返回到‘青刃教’,只是躺在吟曾經與我共枕的床上,不言不語,不吃不喝的想著。想著吟從小到大的每種表情;想著吟叫我爹爹時的樣子;想著吟奶聲奶氣的說,長大後要娶爹爹做大老婆的認真;想著吟看著我沐浴時而流口水的嘴角;想著吟磕碰了額頭,卻倔強得不肯哭的表情;想著……我的……吟……

時間在無覺間流逝,而我,彷彿失了心,找不到生命的亮點。

是我,是我親手把自己的愛情,毀掉了!若,我當初自私一點,勇敢一點,在發現對吟的心意時,就把父親寫給我的書信毀掉,今日,一定不是這樣的結果!

咳……

伸手,將嘴邊溢出鮮血,擦掉。

吟說,我只有兩種色彩,黑與白。而她,最愛看我簡單的色調,黑與白。穿著青衣,是為讓白更乾淨,讓黑更及至,讓吟,更喜歡。

所以,我不允許身上出現除了黑與白以外的色彩,哪怕,是自己的鮮血,亦不行!

如果,時間就這麼靜靜而過,也不錯。至少,我可以回憶著吟的一切,直到生命枯竭的那一刻,仍舊嘴角沁笑,心思溫巢。

生命,對於我來說,一直,都只是一總形式,一總可以呼吸的形式,不重要。就像我不在乎別人的死亡一樣,感受不到恐懼。

死亡,才是每個人,必須經歷的終點。

而我,似乎,已經接近那個終點。

心裡,唯一不甘的是,沒有告訴吟,我愛你……

黑暗中, 門,突然被砰地一聲踢開,那熟悉的感覺,就像無數個日子那樣,特別的開門方式,全部為偷襲我換衣服的瞬間。

心,隨著那熟悉體溫的靠近,突然緊緊縮了起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好命。

直到,吟說:“我要你,如果你不想給,我絕對不會勉強,以後永遠都不會再糾纏你!”

吟?糾纏?不再?

不!吟,我想給,我一直都想給!心,早就給了,更何況身子?

拉住吟想要離開的手腕,顫抖著所有的喜悅,將那一直渴望的體溫拉入自己懷裡,輕輕覆上自己的脣,怕,驚擾了這一鄉的春夢。

今夜,我們,終於一起……

彷彿經歷了滄海桑田,跨越了千年的阻隔,當彼此相融的一刻,點點的顫慄渲染開,灘開大大的幸福,淹沒了我。沒有疑問,沒有道德,沒有禁忌,吟,是我的,我亦是吟的,這樣,真好。

當我看見吟身後的‘火鳳燃月’時,我才知道,自己曾經犯了個怎樣大的錯誤!只差一點點,就將此生的幸福葬送!若不是吟的勇敢,要不是吟的堅持,我此生,還有什麼值得期待?

點點,寸寸,撫摸著那象徵了女皇身份的火鳳,心裡,湧出的懊惱與欣慰,憤怒與殺意,相輔相成,交織在一起,全部化為了無名的顫抖和冰冷的蔓延……

吟,看出了我的異常,急著替寇筱然解釋,說他與吟說了很多雞用鴨講的話,是吟自己沒有想到,不是寇筱然隱藏不告訴吟,這個天大的祕密!

關於這一點,我沒有問,吟,你真的相信嗎?

但,既然吟如此寶貴寇筱然的生命,我,又怎麼能下得去手?畢竟,是我的不勇敢,將吟推出了‘樸山’,推向了寇筱然,而面對如此特別的吟,怕是每個人,都想獨佔的吧?

吟,爹爹保證,無論今後如何,爹爹一定無畏一切的站在你身邊,保護著你!守護著你!吟,吾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