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冷戰

她說要從季公館搬出來五分為真,五分為假。

於情感上來說是真,於工作來講是假。這份真假還得由乾爹來決定。

匆匆於樓上下來,遠遠的就見榮教授一副心焦的樣子,他好像坐不住的,屁股半抬著,接著又坐了下去。

眠風頓住半秒,複又大步走過去,她原本就在女人中屬較高的類型,腰腿比例相當完美。行路間,絲滑的緞

面貼在大腿上,榮教授一眼看到她,就像看見一朵清麗的白茉莉,跟雲一樣飄到了自己面前。

眠風微微一笑,從手包裡捏出鈔票,壓到咖啡杯下:「不好意思,今天讓我請客吧。」

她無心多留,胯下掛著空檔,花蕊裡頭含著季仕康的數萬億子孫,好在裙擺夠長,她還能夠若無其事的跑下

來,再跑出去。

葉小姐走得太快,根本沒給榮教授反應的時間。他直覺追上去,一直趕到馬路旁,這時她已經上一輛綠拍照的

出租車。榮恩陽揩一把額角上的汗,靠近汽車的窗口:「我送你吧?.

眠風瞬間有些心軟,他這幅狼狽的樣子,讓她想到了死去的廖華平。

當廖華平的形容出現在腦海裡時,她又是心驚著楞了一楞,好像是從來不存在的一個人,突然被人從腦海裡挖

了出來。往事一幀幀快速飛過,幾秒間就放完一部小電影。她是個看客,為裡面無辜慘死的男人唏噓。

心口滿滿漲漲,既不酸澀,也不痛楚。反而像是獲得一塊拼圖,讓她的心臟更完整。

「就這樣吧,榮教授。」

眠風搖上車窗,叫司機開車。

季仕康慢悠悠地回到公館,疊著雙腿坐在大沙發上,武志平心疼長官要過來幫忙上藥,季長官讓他滾到一邊

去,眼皮子略略地撩著樓上:「粗手粗腳,來幫倒忙?」

眠風提著行李箱下來時,他的腦門上已經貼好了紗布,也沒阻止她,端是接了茶杯往水面上徐徐的吹氣。

眠風懶得看他,不出意外地被攔在大門口,兩個粗壯的警衛擋住了去路。

她轉過身來,微仰著下巴,由下而上地看他:「季仕康,你什麼意思。」

季仕康搖頭,就著茶水吞了消炎藥:「就是你看到的意思。.

眠風拿鼻子哼他一聲,語氣淡淡地,不客氣的損了季長官好幾句,季長官當沒聽見,完全不接招,轉頭吩咐準

備一點熱食,想必是晚餐沒吃好。

眠風道一句好,很好,高跟鞋踢踢踏踏地上了二樓,結果哐當一聲巨響,一隻黑皮箱子從樓上摔下來,摔到沙

發的右手邊,皮箱如河蚌般裂開大嘴,吐出裡頭的花花綠綠的女士衣物,特別有一件玫瑰紅的薄蕾絲胸衣, 脆弱的飛到茶几腳上。

在場的人無一不心驚肉跳,她這做派,可比大小姐還要大小姐!

兩個人冷戰了幾天,正如一塊女士冰雕,撞上一塊男士寒玉,他們自己沒覺得什麼,可是把在屋內服侍的幾個

人凍得受不了。紛紛揣測著,長官會忍耐這個小娘皮幾天,不過一個小小的科員,簡直就是給臉不要臉。

這幾天,不光是季長官心情不好,毛科長也是唉聲嘆氣,他手裡拿著一份電報,看得牙痛。眠風等著他簽字,

他也不見外,愁眉不展道:「小葉,你說這如何是好。」

電報裡說的是湖南那邊會派一隊人馬過來,這些人是戴局長手下的親信,單獨建了學校培訓出來的人才。個個

都是知識青年,個個都有熱血和心機。他們受過專業訓練,若論起專業來,恐怕要比蘇北城內更有手段。派系鬥爭

眼看就要刮過來,毛玉順當然擔心。

眠風寬慰他幾句,轉頭寄出一份信件,信件的最終收件人就是顧城。

既然任務已經完成,她想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可以從這裡撤出去。

湖南那幫培訓生抵達蘇北之時,眠風收到了乾爹的訊息,讓她晚上八點,在四方街後巷等著。

擦了一根火柴,她把紙條燒了,灰燼甩進辦公桌下的垃圾桶,隨即撥了一通電話出去。

電話那頭的榮恩陽喘著氣,似乎是跑著來接電話,眠風托住下巴,透過玻璃窗望向外頭的操場,操場旁邊就是

圍著鐵絲圍欄的偵緝大隊。

「上次我走得匆忙,希望沒有影響你的心情。」

榮恩陽連連說了幾個沒有,自然而然地,反過來邀請她外出晚餐。

眠風笑著掛了電話,又搖了季公館,道她應榮教授的邀約,晚上就不回去吃了。

起身取了架子上的薄西裝外套,又勾著手指穿上細跟的皮鞋往外走去。

會議室裡湧出好些穿藏藍制服的年輕男女,自然是男的居多。毛科長立在門口,咧著嘴角一個個的點頭打招

呼。人流從她面前滑過去,走了兩步發現高跟鞋上的紐扣沒扣好,她單手撐著墻壁,彎扭著腰身,小腿往後提起,

正是一副屬女性婀娜美麗的姿勢背影。有人輕輕地拖了她的胳膊肘,眠風繫好鞋釦,抬頭道謝,面前的青年是個

陌生臉,乍一看很陌生,多看兩眼後又有點眼熟。

青年眉目周正,斯文英俊,笑著點了點頭,抬腿跟他湖南那幫同學走了。

同榮恩陽在街頭分開後,眠風上了出租車在市內轉了兩圈,又是徒步的穿了兩條巷子,準時於八點鐘到了四方

街後巷。戲院就在前頭,前面很熱鬧,一輛不起眼的小汽車繞了過去,把眠風接了出來,直往她的「舊居」葉宅而

去。

司機虎背熊腰,帶著兩撇假鬍子,他停好了車,從後視鏡裡掃了她一眼,隨即大大咧咧的笑:「師姐,快進去

吧,乾爹在裡頭等著呢。」

眠風淨了手上樓來,先進了書房,裡頭沒人,再回去臥室,剛剛關上門,一隻素白的手從後越過她的肩頭,骨

節分明甚至帶著書生氣的。

「阿眠來了。」

徐徐如清風的氣息從耳後飄來,還帶著微妙的檀香味,眠風深深地吸了一口,他應該是從顧宅那邊過來的。

她轉過身來,顧城的臉還是那張臉,分毫都沒有變,上面時刻都保持著微微的笑意。

房內的窗簾拉上了,電燈還未開啟,一切都是朦朦朧朧的半昏半暗。

他背著手踱步到了銅床邊,舒心愜意的靠在床頭,一條腿搭在墨綠的床單上。

顧城的身形如論從哪個方位哪個角度來看,自有一派的瀟灑閒庭。

男人眼皮耷拉著,根根分明的長直睫毛在眼瞼下落出幽暗的影子。

火柴擦過一星火苗後,白色的煙霧從他的嘴裡飽滿擁囊地往外飄。

眠風許久沒見他,又好像昨天才見過他,她不得不承認乾爹身上,總有些神祕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