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大廳裡的魚缸是由十個兩米大缸拚組而成,每一個缸裡造的水景、種的草、養的魚、營造的觀感都不一樣。
草缸由ADA造景專業團隊設計定製,沉木滄桑骨感,石頭沉穩厚重,前景迷你矮珍珠茂盛,黑木蕨攀附在沉木根部,後景是飄逸的大莎草。
缸體通透,水質清澈,水草飄渺,高子默看著一群野生薩伊藍在他面前悠閑吐著水泡。
如海水般的燈光打在他年輕的臉龐,映得他皮膚像不見天日的石窟鬼一樣沒了血色。
昨晚半夜三更鄭謙樂來了短信,說小舅舅把人帶走了。
鄭謙樂母親的家族幾代經商,不管灰還是白,幾乎各行各業都有涉獵,許是提前防範鄭父,鄭母病逝前立下的遺囑裡寫明瞭自己手裡的產業,在鄭謙樂成年後都交給他繼承,不讓經鄭父的手。
而蘭會所之前的幕後老闆也是鄭母,阿媽更是鄭母從街妓那撿了回來,一手培養提拔至今日。
這針能不能順利安插在沈佳昌身邊,還得靜觀其變。
就高子默對小舅舅這些年來的認識,越是得不到的他越想要,超跑,名錶,雪茄,紅酒,還有那些他花錢也買不到的女人。
他託了託眼鏡,魚缸上倒映著他的影子。
一條薩伊藍恰好遊到他胸口高度,張開小口吐納。
看上去,竟像魚嘬咬著他的心臟。
總歸是踏出了第一步。
魚老了病了,水渾濁了,那就要把水全放掉,把病魚清理掉。
清洗魚缸,灌入新晒的水,加入細不可見卻非常重要的各種細菌,等水穩定清澈了,最後才能放養小魚。
要重新把水養好,才能建造一個新的水族生態平衡系統。
“少爺,車子已經備好了,要出門了嗎?”王管家站在大廳拱門處詢問。
“好。”他戳了戳魚缸,斑馬條紋的魚兒眼珠一轉,擺尾遊到其他地方。
小林站在轎車旁,但庭院裡沒見到駱希那輛車。
高子默以為她已經走了,可彎腰準備坐入車廂時,竟又見到她。
清晨的天空灰濛濛,車頂的滿天星落在駱希發頂。
眼裡頓時亮起幾分,但高子默將語氣壓得平淡:“怎麼坐我的車了?”
駱希往耳朵裡塞著耳機:“嚴伯今天請了假。”
“小蔡呢?”言下之意和駱希之前的一樣,高家又不是隻剩小林一個司機。
“你爸等會要去公司一趟,小蔡開車。”
小林還擔心善變的少爺又不喜和太太同車了,幫忙說了句話:“少爺,今天假期後第一天,早高峰路上怕是會比較堵,既然您和太太順路,不如……”
高子默鼻哼了一聲,也不為難他,長腿一跨坐進車裡。
小林暗籲了口氣,趕緊給少爺關好門。
車子上路,駱希兩耳都塞著耳機,十分明顯的“別和我說話”模樣。
高子默在手機上敲打出一行,遞給她:「你膝蓋的傷怎麼樣了?」
昨晚在男廁的偷情結束後,兩人互相檢查對方身上有沒有留下什麼證據。
高子默西褲被噴濕,但好在是黑色的,痕跡不明顯,再穿上長大衣就遮住了。
但駱希的情況反而比較嚴重,嬌嫩的膝蓋彎彎被靴子內側磨得泛紅,一看就像罰跪了許久。
高子默還在想著遮掩的辦法,駱希已經推開門走出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往地磚上哐一聲跪下。
心臟都要被她震得停止。
罵罵咧咧地把她扶起,這下膝蓋紅得更明顯了,還有丁點血絲滲出。
也就只有一臉不痛不癢的駱希能把高子默氣得牙癢。
這女人對別人狠不狠他不知道,但對自己,是真狠。
最後再用水弄濕了靴子,才完事。
打個野炮,搞得和碟中諜007似的。
「沒事。」駱希言簡意賅,拿回手機又敲了一句:「別出聲,今天就好好坐著。」
高子默挑眉,環顧了四周車廂內壁被棕橘色牛皮覆蓋的部分:「裝了東西?」
「不確定,保險一點好。」
「他起懷疑了?」
駱希沒重打,還是給高子默看剛剛那一句。
出門前駱希打開她的鞋櫃,昨晚穿的黑色長靴已經不見了,她佯裝不解,還問了王管家有沒有看到她的靴子。
用完早餐準備上樓的高書文聽到,代替王管家回答:“那靴子鞋底太滑,讓人給丟了。”
她心疼:“那靴子這個冬天才穿了一次,拿去鞋匠那貼個底不就行了麼。”
高書文瞥她一眼:“做了高太太一年,怎麼還這麼小氣家家的?”
駱希也不怵,撅著嘴兒像個十八二十的小姑娘:“我這叫勤儉持家傳統美德,高董不食人間煙火,怎麼會懂?”
也就高太太敢在人前和高先生頂嘴。
站在旁邊的青榴見平日不怎麼多話的高先生被太太嘲諷得面上無光,忍不住捂著嘴偷笑了一聲。
王管家乾咳了兩聲作警告。
“你啊……”高書文眼角笑意明顯,語氣不帶一絲怒氣:“我就是拿你沒辦法。”
駱希不知高書文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但這段時間還是要小心一點。
她在手機上再打了一句給高子默:「你把隔屏調成透明的,讓小林盯著我們。」
高子默白眼一翻,得吧,真是湯姆克魯斯了。
他伸臂扣住駱希肩膀,將她睜大的杏眸籠上陰影。
車內暖氣乾燥,兩片嘴脣是脫了水的魚,渴望著濕潤溫暖的水源。
舌尖嘗到了掩在濃厚奶味裡的絲絲魚腥,是駱希早餐吃的牛奶燉花膠,甜滋滋的,很快魚腥味消散,只剩下小孩子糊在嘴脣上的那圈奶漬。
駱希心裡罵著小瘋子,也隻虛虛地抵抗了一下,便探出舌與他交纏。
高子默的吻霸道炙熱,像熱風灌進她的喉嚨,湧至胸腔,彷彿終於能將昨晚嗆進肺裡心裡的濕冷驅散。
耳機裡單曲循環著能讓她靜下心的一首鋼琴曲。
音量放大,能聽見音樂背景裡殘留的觸鍵顆粒聲響,是顛倒崩壞的世界一點點下沉,一顆顆灰塵簌簌掉落進虛無黑暗。
直到駱希快窒息缺氧,高子默才退開。
他抵著她額頭,抽掉她一隻耳機,湊在耳畔喂進熾熱的氣息:“你就等著吧,總有一天,我會在這車上肏你……”
像是句混帳玩笑話,也不知放進多少成真心。
駱希胸口起伏,白色兔毛毛衣像厚厚積雪,裹住滾燙的心臟。
她眼簾半撩,水光瀲灩的脣角微微勾起,一張一合的口型帶出暖風:“那你可得快點,我怕等不到那一天……”
眸色一斂,眉角挑起,高子默鬆開她,沒有追問她這句話的含義。
隔屏調成透明前,兩人坐直了身子,接下來的路程誰都不再看對方一眼。
駱希的身份已不是祕密,不用再在兩個路口外下車,小林直接將車子駛至校門口。
“太太,少爺,慢走。”
小林微弓著背,目送兩人走進校園。
二人中間像隔著厚厚一堵冰牆,怎麼看都和平時一樣關系不多好。
小林呵著白煙回到車上,撥了電話出去。
“高先生,已經將太太和少爺送到學校了。”
黑色福祉車正開往高普總部,高書文閉著眼,問:“有聽到什麼嗎?”
小林嚥了咽口水:“沒有,少爺上了車之後就沒跟太太說過話。”
“哦?一句話都沒有?隔屏是磨砂還是透明?”
“透明的。太太一直在聽歌看窗外,少爺在看ipad。”
小林進高家乾活這麼長時間,第一次乾竊聽這種事。
早晨高先生來到車庫,給了他個小黑盒,火柴盒大小,讓他安排在車裡。
多餘的話小林不敢問,後排的酒櫃一直是空的,他把小黑盒擱在那裡頭,塞了配套的耳機在耳朵裡,戰戰兢兢地開了一路。
心想,前段時間有社會新聞說家長會在孩子房間裡裝監控,沒想到高先生也需要走到這一步。
“好,我知道了。”
高書文掛了電話後,心臟不可遏地抽疼了一下。
他打了電話給廖輝。
接通後,他揉著左胸口,問:“基金會資助的名單準備好了嗎?”
————作者的廢話————
駱希聽的音樂是德國新古典音樂藝術家Oskar Schuster的《Damascus》
也是我寫《魚骨頭》時,沒有BGM時就會重複重複輪播這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