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老師拜拜!”
扎麻花辮的小姑娘嫩聲稚氣地跟老師道別,駱希半彎著腰,揉了揉女孩的發頂,柔聲道:“寧兒拜拜,下週見。”
她用了一年環遊了大半圈地球,回國後再花了半年繞著公雞輪廓跑了一圈,最後在雞肚子處的S市留了下來。
隨後開了這間私人鋼琴教室,已經快四年的時間了。
最後一個學生離開後,駱希將琴房打掃乾淨,熄燈,正準備離開工作室的時候接了姚冬楠的電話。
姚冬楠的聲音輕鬆愉快:“嘿,我到酒店啦!”
駱希夾著電話,拿起包往外走:“那你放完行李就往我說的那家店去唄,我剛收拾好,現在直接過去。”
“行嘞,等會見!”
南方海邊小城夏夜清涼,兩人約在一家海鮮大排檔見面,姚冬楠在飛機上沒吃,這會點了不少海鮮小炒,再吆喝了酒促小姐要了半打啤酒。
“你走的這幾年啊,學校換了兩三個音樂老師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沒人能坐得久那個位置。”姚冬楠打了個酒嗝。
駱希笑道:“還位置呢,又不是主任還是校長。”
“不容易的,在裡頭當老師……”姚冬楠歎歎氣:“而且這兩年開放了不少名額給挺多暴發戶,學生素質有點那啥……”
姚冬楠說得模糊,但駱希明白。
有位剛進明德不久的美術實習老師在微博上發布了個自錄視頻,控訴自己遭到幾個男學生的迷姦。
「貴族學校性醜聞」的話題一度極速發酵,但掛了幾小時熱搜後,就被撤了下來,不知明德和涉事學生的家長花了多少錢,才把事情壓得彷彿沒有發生過。
“不說學校的事了,你最近過得怎麼樣呀?許宇還有來煩你嗎?”駱希已經半飽,用筷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撥拉著骨碟裡的空海瓜子殼。
姚冬楠在前兩年的春天裡離了婚,收到姚姓單身女士的“自由宣言”時,駱希正站在東京大學赤門處。
那一天也是高子默的畢業典禮,她到了學校門外,沒有再進。
看了看時間,卒業式進程過了一半,估計那時高子默已經️作為新領域專業的學生代表上臺講話了。
最終她還是掉頭直接回了機場。
“呵呵,狗男人就是狗男人,知道我現在談戀愛了,就整天在我們共同朋友那陰陽怪氣地亂說話。”
姚冬楠氣嘟嘟地嚼著蟹腳,彷彿那就是前夫的子孫根:“那時候我就是心軟了,就應該讓他淨身出戶!”
駱希笑笑不說話。
姚冬楠的心軟不是一時半刻,當年她讓私家偵探交到姚冬楠手上的資料厚厚一遝,丈夫約炮嫖娼鐵證如山,甚至有許宇陪其中一位被包養的女孩去私家診所墮胎的相片。
讓許宇淨身出戶本是板上釘釘的事,但姚冬楠在最後關頭被許宇哭得心軟了,只要了一半財產。
其實駱希剛進明德的時候是挺不喜歡姚冬楠這種性格的,太容易相信別人,也太容易原諒別人,會被人拿捏得死死。
如果不是因為她為了那個夏令營帶隊名額去查許宇,或許姚冬楠至今還會活在幻象裡。
在這一點,她和高子默做的事情其實沒什麼兩樣。
高子默利用了嚴伯,而她利用了姚冬楠,將姚冬楠從被幻象包圍的美好中活生生拉扯了出來。
雖是打著“為她好”的旗號,但駱希沒敢問她,恨不恨那個給她遞資料的人。
*
這一年的新年假期,駱希選擇去了英國。
今年倫敦的冬季尤其濕冷多雨,濕氣覆在肌膚表面,一點點往身體內滲透,侵蝕著僅存不多的溫度,連駱希這種在北京冬天都能光著小腿肚的人,都忍不住翻出條發熱打底褲穿上。
大年三十的唐人街張燈結彩,上空掛滿一串串好似成熟柿子的紅燈籠,不少遊客和本地人都來感受中國新年的喜慶氣氛,晚上亮燈後還有舞龍舞獅巡遊。
每一家中餐館和大酒樓都被提前預約了年夜飯的家庭坐滿,像駱希這樣孤身一人的遊客顯得格外突兀。
她倒也不介意,帶著耳機吃完了一盤白菜鮮肉水餃,結帳後慢慢往西區劇院走。
幾年前和高子默走過的這段路沒有太大的改變。
天好早就黑了下來,地上水窪裡還是倒映著色彩斑斕的光斑,好像巫婆佈下的誘餌,讓Gretel*一步步走向糖果屋,只是身邊沒了Hansel*為她擋去偶爾會被車輪濺起的水花。
晚上七點半,西區Her Majesty’s Theatre,《歌劇魅影》。
這次她買的是Stalls區第七排偏中央的票。
進場找到自己的位置,打發了一組前來搭訕的小年輕,她開始低頭刷手機,收到的拜年信息不少,有朋友的,學生家長的,還有不少那一年在世界各地認識的外國或華裔友人,都發來了賀年祝語。
唯獨那惹了事的臭小子安安靜靜。
她按開姚冬楠的微信,聊天記錄往上滑了滑,有前幾天一個知名八卦新聞公眾號發布的文章,加大加粗的標題寫著「流量小花戀情曝光?!出席婚宴時與緋聞男友出雙入對,男方為京城豪門富少……」
點進去,文章已經被刪除了。
可駱希還能清楚記得內容,因為文章裡兩位主人公她都認識。
狗仔拍的相片十分模糊,但小編在旁邊添加了清晰的人物相片,女生是背景資源強硬的新晉小花——李珊,男生是駱希的“好兒子”高家少爺。
相片裡一對人影狀似親密,兩人盛裝出席,華服霓裳,貌似有說有笑地走進酒店。
駱希知道那一晚是Jackson的婚宴,許多同級生包括鄭謙樂也有到場,但直到隔天早上熱搜出來,她才看到高子默是與誰一起出席。
其實相片裡兩人並沒有什麼值得被深挖的舉動,偏偏當天下午李珊的私人ins發了張相片,是一位少年在籃球場上跳投的背影,寬肩窄腰,衣角發絲翩飛。
女孩還配了段酸掉牙的文藝短句,什麼好慶幸這麼些年的喜歡終於有了回應。
ins很快刪除,但已經截圖下來的公眾號們開始大肆做文章,連兩人高中畢業照都放了出來,水軍狂刷祝福,網友們也都以為是暗戀成真的良緣一段。
連姚冬楠都忍不住問駱希,知不知道高子默和李珊談戀愛的事。
畢竟她是“家長”。
駱希心裡憋著氣,她自然覺得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從熱搜出來到今天為止,高子默也沒吱過一聲。
駱希收起手機,決定看完音樂劇之後,到對面小酒館喝幾杯。
身旁左側的座位空出了幾個,她有點疑惑,畢竟快開場了。
燈光漸漸暗下,她正等待著演員出場,這時,有人在她左手邊落座。
男人把沾了輕薄雨水的長風衣隨意搭在兩人中間的椅把手上,鬆了鬆領帶,喘了口氣:“呼——還好來得及,那一家子印度人真難伺候,多花了一千鎊才把幾張票買下來……”
新雪融化的味道闖進駱希鼻腔裡,心跳一時沒控制住,像聞到魚餌的錦鯉開始胡亂蹦竄。
她咬了咬下脣才開口:“你又跟蹤我。”
“我說放你走,但又沒說不找你。”
得,好的壞的都你說了算。
駱希白了他一眼:“我以為你今年要和新女朋友一起過年呢。”
高子默低聲笑起來,肩頭一顫一顫,鼻子往駱希耳側嗅了嗅:“今晚吃餃子時蘸多了醋了?怎麼聞起來那麼酸啊?”
眼看劇場燈已全暗,觀眾們陸續鼓掌,他伸手,將駱希舉在胸口前的右手握住,手指一根根插入她的指間,猶如交錯的鯨魚骨頭。
高子默輕聲說:“不過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是要和我女朋友一起過年。”
駱希掙脫不開,隻好用力夾他的手指,但這樣自己的指根也發疼。
嘟囔罵了句“這麼久沒見還是這麼混帳”。
之後也就隨他去了。
觀眾的掌聲結束,昏暗的舞臺上走出演員。
高子默勾起嘴角笑笑,牽著她的手輕放在把手上。
這一次,不用再將深海魚和孤島藏在大衣下。
【正文完】
————作者的廢話————
Gretel和Hansel就是《糖果屋》那兩個小孩兒。
番外有兩三個會寫,可以點番外,我會康康有沒有想寫的。(常規的結婚生子這一對估計不會寫
晚點章節捉完蟲後會回鎖收費,感謝追更的各位,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