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Albert•
嚴格來說, 斯賓塞-丘吉爾家族,就如同其他的貴族家族一般, 在倫敦擁有著一棟宅邸, 方便家庭成員來到倫敦小住時使用。然而, 這棟宅邸如今已經被維多利亞女王徵用,被威爾士王子用來招待那些他喜愛的女伴們。因此,若是斯賓塞•丘吉爾家族需要在倫敦待上一段時間,他們通常會在交好的貴族家中借住, 就像如今這般——
卡爾頓府1號是一所寬敞的豪宅——儘管庫爾鬆勛爵也是依靠著庫爾鬆夫人所攜來的巨額嫁妝才得以買下這座全倫敦最時髦的寓所——因此大部分的來賓都欣於在這個擁有12間寬敞客房的宅邸中過夜, 阿爾伯特也不例外,同時也是為了能更低調便捷地參加原定第二天將在庫爾鬆勛爵家中進行的保守黨祕密會議。雖說晚飯後,男賓已經借著雪茄與威士忌助興聊了好一些, 但大部分的內容都與今日在上議院召開的祕密會議有關, 討論英屬圭亞那殖民地與委內瑞拉之間的邊境問題, 以及作為索爾茲伯裡勛爵的核心團隊,該如何處理與美國之間的關係。而對於接下來的保守黨內部的人事變動——阿爾伯特最為關心的部分——則未曾提及許多,只得等到明日再商討。
不過, 晚宴後的談話進行得遠比想像中要久, 當庫爾鬆夫人過來委婉地提醒她的丈夫該讓賓客們去休息的時候, 已經接近午夜時分了。等阿爾伯特在切斯特的服侍下在盥洗室裡梳洗更衣完畢, 指針已經指向了淩晨一點。
「公爵夫人是什麼時候讓沃特小姐上去替她更衣的?」阿爾伯特趕在切斯特離開之前, 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應該是兩個多小時以前,公爵大人。」切斯特回答道。
但願她這會已經睡熟了,準備回到客房的阿爾伯特心想, 至少這樣能免去不少麻煩的交談,黑暗中也能避免看到一些不便目視的事物,興許這一夜能相安無事地過去——
此時,走到房門前的他注意到門縫裡透出了一絲搖曳的燈光。帶著一絲不安的預感,阿爾伯特輕手輕腳地打開了房門,第一眼便看見了他那用浴袍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似乎恨不得把袍子下裸露的腳踝也用毛巾包起來的妻子,正站在房間中間,顯然已經等候他多時。她的手中抓著一根撥火鉗,滿臉警惕地看著全身上下就只穿了一條睡褲與浴袍的他,就彷彿他是一個準備入室猥褻婦女的流氓一般。房間裡昏暗無比,唯一的光源來自床頭的一根蠟燭與壁爐裡低低燃燒著的火苗。
阿爾伯特迅速將房門在自己身後關上,免得走廊上路過的其他賓客與僕從不經意瞥到了眼前這一狀況,壓低了聲音呵斥道:
「這是怎麼回事,公爵夫人,您在做什麼?」
「這還用說嗎,公爵大人?自然是為了確保您今晚會睡在您該睡的位置上。」
說著,公爵夫人指了指距離客房中的床鋪最遠的一個角落,那裡已經被她鋪上了一層羊毛毯子,幾隻抱枕被扔在上面,如同為狗準備一個能睡在房間裡的窩一般。
「這是您今晚的床,公爵大人。」她說道。
他那天真的妻子該不會異想天開地以為,他真的會乖乖地像條無家可歸的流浪狗般睡在角落裡?
一時間,阿爾伯特甚至不確定自己該大笑,還是勃然大怒。
「您在胡說什麼?」他冷冷地反問了一句,大踏步地走到角落,撿起毯子與枕頭,扔到了一旁的扶手椅上。公爵夫人隨著他的動作也轉過了大半個身子,手裡仍然抓著那根撥火鉗,像是害怕他隨時會獸性大發,對自己做出什麼事一般。
她與艾略特單獨在書房裡相處的時候,面對著一個已經有了幾十位情婦,經驗豐富得能在大學裡單獨開個科目授課的男人,她可沒有這般警惕。
這個想法登時讓阿爾伯特內心無名火起,但他剋制住了。
他還記得幾個小時以前貝爾福勛爵與張伯倫先生對自己說的話,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不出錯便已是上帝保佑的妻子,竟然能給他們留下一個不錯的印象。尤其是張伯倫先生,還為她對自己的政治仕途的關心——儘管阿爾伯特自己幷不確定那是否能稱得上是關心——多誇贊了幾句,即便撇去客套的因素,仍然可見他們的確幷不反感公爵夫人——以她作為美國人的身份來說,又兼具如此的前科,已是難得。
貴族夫人不插手政治是上流社會不成文的規矩。
然而那只是意味著她們不能對政治事務指手畫腳,幷不意味著政治的舞臺上就沒有她們的一席之地。她們往往扮演的是更為隱祕而不動聲色的角色——譬如周旋在政治家之間的交際花,亦或者是像庫爾鬆夫人這般舉辦祕密的晚宴,從而為她們的丈夫帶回有用的情報和可供交易的籌碼。
或許,儘管只是或許,不僅僅是在伍德斯托克的事務上,公爵夫人還有潛力成為自己在保守黨內站穩腳跟的重要助力。
這使得改善他與公爵夫人之間的關係一事變得前所未有的重要——
「這兒幷非布倫海姆宮,而您的肆意妄為是有限度的,公爵夫人。」他懶散地說著,一邊脫去了自己的浴袍,隨手搭在了一旁的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您認為,您真的可以整夜不睡,就這樣一直拿著撥火鉗與我對峙嗎?」
「隨您怎麼說,公爵大人。」公爵夫人一隻手抓著那根撥火鉗,另一隻手則握成了拳頭,擺出一副滑稽的決鬥樣式,活脫脫一副小豹子企圖維護自己的領地的模樣,「您今晚是不可能與我共享這張床的——」
「聽著,公爵夫人,」阿爾伯特柔聲開口了,「我絕不是那種不尊重自己妻子意志,寡廉鮮恥,只想著滿足自己**的男人,我也對一個會將夫妻間的親密行為稱為『婚內弓雖女幹』的女性沒有任何興趣可言。相信我,您不是唯一一個被迫要躺上那張床的人。所以,現在,您有兩個選擇,要麼這一夜,以及今後任何如同今夜般的情形,您都將會與我相互配合,相互忍受,和平地度過;抑或者,我只能強制地得到您的配合,而我不能保證那不會有任何後果。」
這的確是他此刻的真心話。
小心翼翼地,他緩緩地向前走去,警惕著公爵夫人接下來可能有的任何動作。
若是這回再讓對方在自己的臉上揍了一拳,那麼第二天他要做的解釋可就遠遠比之前艱難了。
公爵夫人的大眼睛不住的眨動著,似乎也在權衡究竟哪個選項對自己更有利,以及她是否該信任眼前這個男人——阿爾伯特知道,若是公爵夫人這一次決定相信他,那麼從今往後,他們關係中的信任將會更加容易重新建立。
「那我寧願哪邊都不選,自己睡到角落裡。」公爵夫人向後退了幾步,再次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眼神又警惕了起來,「就像我說的,公爵大人,我是絕不可能與您共享同一張床的,這幷非是因為我害怕您對我做什麼,而是因為沒人會願意與老鼠睡在同一張床上。」
這麼說,我是老鼠?
阿爾伯特在心中嗤笑了一聲。
「那您是打算明天讓進門的僕從看見您蜷縮在地上的可憐模樣,進而又創造一個如同您前兩次在晚宴上驚世駭俗的表現那般將在整個上流社會不脛而走的流言嗎?」阿爾伯特輕聲說著,「您的確是向我允諾過,您會做到身為公爵夫人應盡的責任與義務——而在人前裝出一副新婚夫婦該有的模樣,也是其中的一項,不是嗎?」
他繞開了公爵夫人,走到了床邊。
「我幷非在逼迫您,公爵夫人,倘若我的話語沒有體現出這一點的話。您與我在這件事上沒有任何選擇,我們既然都從這段婚姻中受益,那我們必然也是要做出一些犧牲的。今晚幷不是個例,今後的歲月當中還會有許多同樣的情形,即便一次分開休息沒被僕從察覺,幷不代表您與我的好運氣會一直持續下去。我的建議是,公爵夫人,即便是作為貴族中的一員,也是會在逼不得已時,學會與一隻老鼠同床共枕。」
阿爾伯特拿出了自己最為誠懇的語氣。
倘若這對他的妻子不起作用的話,那便意味著他們之間無論是信任亦或是關係,都已經破裂至一個無法挽回的地步。從今往後,便只能計謀對算計,針尖對麥芒,爭吵對冷戰,再也不可能有半分真心相對,攜手同進。
房間裡陷入了沉默,隻偶爾傳來一兩聲壁爐中木柴燃燒的劈啪聲響。
阿爾伯特全心全意地等待著對方的回應,就像他等待著對方主動向他來求助伍德斯托克學校的事情時那般等待著,這時的他,甚至比晚餐桌上擔憂自己的妻子會在張伯倫先生面前出醜時還要更為緊張,像一名等待著諾恩女神的宣判的匍匐凡人。
「那好。」
他耳邊突然傳來了乾脆的一句。
只見公爵夫人將撥火鉗丟在壁爐旁,乾淨利落地脫掉了身上的浴袍和披肩,露出了底下僅著絲綢睡裙的身軀,阿爾伯特不得不撇開了眼神,盯著地毯上的一小塊突起看著。緊接著,他聽到一聲悶響,似乎是什麼被丟到了床上。
「現在太晚了,搖鈴吵醒女僕讓她們再送來一床被子未免有些殘忍,因此,您就只能將就著蓋這條毯子了。」
阿爾伯特循著公爵夫人的聲音扭頭看去,他的妻子這時已經滑進了床鋪,正把上面多餘的枕頭丟到地上,幷將柔軟的被子向自己那邊拉去,為他留出了床鋪上約莫三分之一的空間,以及一條小小的,可憐巴巴的,適才被他扔在扶手椅上的薄毯,甚至不知能不能完全蓋住他的腿。
「如果我發現您打鼾,說夢話,磨牙,亂動,乃至於碰我一根汗毛,」這時脖子以下都已經完全埋進了被子的公爵夫人用極其認真的語氣威脅他道,「那我就會毫不客氣地把您從床上踹下去。」
說著,她吹滅了床頭的蠟燭。
「晚安,公爵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 那個時代,還沒有發明出男士內褲,所以,公爵的睡褲下,是真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