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winston•
當換上了一身騎裝的溫斯頓匆匆地走下布倫海姆宮門前的大理石臺階時, 正巧趕上公爵夫人的馬車在廣場上停下——看來她終於解決了聚集在教堂的那一群伍德斯托克居民的疑問,得以脫身回到宮殿中,
或許是因為自己的母親就是一個從美國嫁到英國的女繼承人——甚至可以說是開啟了此先例的第一人, 即便在還未碰面之前, 溫斯頓就對自己的這位堂嫂頗有好感,也頗有興趣。從自己的母親身上,溫斯頓學會了大部分英國男人從不屑於去瞭解的美國女性的優點——他喜愛她們的機敏,勇敢, 還有近乎於野性一般的生機勃勃。他自己的母親就曾被達貝隆勛爵形容成「一隻敏捷的獵豹」, 而從他在教堂的所見所聞來看,新一任的馬爾堡公爵夫人也能擔得上這一稱呼。
「午安,公爵夫人。」在貼身女僕將她從馬車裡扶出來的那一瞬間, 溫斯頓摘掉了自己頭上的獵鹿帽, 彬彬有禮地鞠了一躬, 「我是——」
「溫斯頓•丘吉爾。」他還沒來及說完「是」這個字,公爵夫人便以一種迫不及待的口氣替他說完了接下來的話。溫斯頓直起了身子,挑起了眉毛——被認出來是誰倒不奇怪, 奇怪的是公爵夫人此時打量他的眼神, 就像她正使勁要從自己的身上找出什麼不存在的事物似的。溫斯頓連連用探詢的眼神看了好幾眼公爵夫人, 才把話頭接了過去。
「是的, 我是, 夫人。接下來我將要在布倫海姆宮叨擾一段時間——」
「我非常歡迎您在這兒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公爵夫人又一次迅速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奇怪得不像是在向自己的堂弟說話, 倒像是在奉承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似的。要不是溫斯頓才剛剛在教堂中親眼目睹了公爵夫人是如何應對那一群愚昧愚蠢得令人無法忍受的村民的勇敢模樣,他準會以為自己的這位堂嫂有點不對勁——「謝謝您,公爵夫人,我——」
「拜託了,請喊我伊——我是說,康斯薇露。」
在你自己的丈夫卻把你稱為「公爵夫人」的同時(你卻要求我這麼喊你)?溫斯頓有些好笑地想著,但他不打算在有僕人在場的前提下說破這一點,只是清了清嗓子,「那好,康斯薇露,如果您能原諒我,我就不耽擱您更多的時間了。」
「等等,溫斯頓——我能這麼喊您嗎?」公爵夫人叫住了準備抬腿離開的他,焦急地問道,「您該不會不打算與公爵和我一同用餐了吧?」
「您當然能喊我溫斯頓,不過,午宴就算了。您瞧,我已經用過午餐了。」一個三明治,還為此被白白準備了一桌盛宴米德太太唸叨了幾句,「不過,阿爾伯特倒是在等著與您一起共用午宴呢。」還等著與你談一談學校的事情。
而那個庫爾鬆夫人的事可以稍等,直到今晚再說。
他與阿爾伯特仍然不能確定她與她的丈夫就是所謂的「仇敵」,儘管她邀請艾略特前來保守黨晚宴的行為極為古怪——而能夠被這一會面坐實的謠言同一時間小範圍地在貴族圈中傳開也很難被看做一個巧合。令溫斯頓感到驚異的是他的堂兄竟然完全沒看出來這不尋常的一點,這實在是不符合阿爾伯特的能力,對此,溫斯頓唯一能想到的解釋便是阿爾伯特根本無法冷靜思考任何與艾略特及公爵夫人相關的問題。
這個想法在阿爾伯特提出的另一個假說上得到了驗證。
——艾略特是應公爵夫人的邀請而來,幷非庫爾鬆夫人的邀請,目的是為了探討伍德斯托克學校的問題。
自然,為了證明這一論點的合理性,阿爾伯特不得不向溫斯頓解釋了艾略特與公爵夫人之間的感情糾葛,由於桑赫斯特軍校裡為學員訂購的美國報紙都是一些隻刊登嚴肅報導的刊物,因此溫斯頓還是頭一回聽說這回事。
儘管這麼做非常不道德,但每每溫斯頓一想起阿爾伯特談起這件事時的扭曲面容,便忍不住想要在內心放聲大笑,自然,他不會當著自己堂兄的面指出對方實際上是在嫉妒艾略特——嫉妒他一個不學無術,不甚聰明,處處留情的貴族子弟竟然能從自己的妻子那兒得到比自己更多的信任,不過這幷不妨礙溫斯頓自己留著這個念頭偷樂。
「我還是認為這個假設不能完全地解釋所有的事情,也不代表庫爾鬆夫人在這件事上就半分嫌疑都沒有。再說了,在明知你不在場的前提下單獨與公爵夫人夫人會面,聽上去也不像是艾略特會做出的事情,」當時,溫斯頓不以為然地對阿爾伯特說道,他認識艾略特的時間幾乎就跟對方一樣長,對艾略特的瞭解也是一樣的多,「若不是有什麼性命攸關的原因,他才不會冒著引起謠言與惹起你的不快的風險——」
「不管理由如何,不管誰的邀請,」阿爾伯特生硬地截斷了他的話,語氣極為不耐,「艾略特都做出了單獨與我的妻子見面這一行為——所以至少我們能同意這個假設——即便不能合理地解釋所有的事情——也是有可能存在的,溫斯頓?」
強忍著即將潰堤而出的笑意,溫斯頓點了點頭,「如果你這麼說的話,阿爾伯特。」
至少阿爾伯特尚沒淪落到猜測艾略特是主動前來會見公爵夫人的這個地步,溫斯頓心想,這證明他好歹還保留著一點理智。
不過,出於某種原因——溫斯頓推測是為了與公爵夫人短暫地保持目前的和平——阿爾伯特幷不打算向她徵詢究竟是否是她主動向艾略特發出了邀請,而向艾略特打聽則是一件禮節層面上不可能的事件——那幾乎等同於詢問對方是否與自己的妻子有一腿,即便是溫斯頓這般視規矩於糞土之人也不建議自己的堂兄幹出這樣的事情。另一方面,由於謠言的存在,向庫爾鬆夫人求證也是一條死路,這隻使得真相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於是,他與自己的堂兄簡單商議後的結果是——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勸說公爵夫人減少與庫爾鬆夫人的來往,最好不要再從她那兒聽取任何建議。
在溫斯頓看來,這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是庫爾鬆夫人能對公爵夫人産生如此之大的影響,那便證明她們之間存在著不一般的關係,不是阿爾伯特的一兩句話便能隨意切斷的,更何況,即便沒聽到自己的堂兄喊堂嫂為「公爵夫人」這樣疏遠又僵硬的稱呼,溫斯頓也能看得出阿爾伯特與公爵夫人的關係幷不好,否則阿爾伯特便不必像做賊一樣披著一件黑色大衣,將帽子拉得低低的,藏在教堂的陰暗角落裡聽自己的妻子是如何應對那一群無知平民,還得像老鼠一般偷偷摸摸地趕在結束以前溜走——這令得成功勸說公爵夫人的難度又上升了不少。
因此,溫斯頓建議阿爾伯特在晚宴上,當自己在場的時候,再提起庫爾鬆夫人的事情,午宴的時間最好只用於商討伍德斯托克學校的事務。
這樣,即便他的堂兄說了什麼冒犯人的話——以溫斯頓對他那典型英國男人的性格的瞭解,這多半是註定發生的——也能被在場的第三者軟化,不至於引起矛盾,據宮殿裡的僕從的竊竊私語來看,隱祕的爭吵已經不止一次地發生在阿爾伯特與公爵夫人之間了。
「如果您不覺得我冒昧的話,溫斯頓,您急匆匆地吃完午飯是想去什麼地方嗎?」公爵夫人好奇地問道,她的話恰到好處地掐斷了溫斯頓的思緒。
「馬廄,康斯薇露。」溫斯頓笑著回答,談起馬匹總能讓他的心情很好,「——謝天謝地我的伯父留下了那些馬駒,我還專門從廚房偷了一袋子蘋果給它們,想來之前它們可沒有多少機會能吃到這樣的零食。」
說著,溫斯頓輕快地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外套。
在布倫海姆宮所擁有的6匹馬駒中,有一匹叫做安娜斯塔西婭的純種馬,與那匹傳奇的賽馬,「海灣」米德爾頓,有著血緣關係。她是溫斯頓此次拜訪布倫海姆宮的主要目的之一。在他看來,他的堂兄在馬背上度過的時間遠遠不及安娜斯塔西婭所值得的馳騁時長。他打定主意要讓她見識一下什麼才是配得上她這樣一匹神俊彩馳的駿馬的騎手。
「因此,康斯薇露,請原諒我的無禮,儘管我非常樂於與我的堂嫂多聊一會,增進一下對彼此的瞭解,但我已經早早囑咐馬夫替我準備好了馬具——可不能讓那麼美麗的生物白白在原地等著,明明知道韁繩已經套在了頭上,卻不能去往門外那遼闊的草坪上自由自在地飛馳,這實在是一件過於殘忍的事情,您說對吧?」
「當然。」公爵夫人識趣地點了點頭,讓溫斯頓對她的好感又增加了一分,「那麼,我決不能再耽擱您多一分的時間,晚飯時見,溫斯頓。」
「晚飯時見,康斯薇露,噢,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反正它也是要被送去馬廄的——」
說著,溫斯頓先是向公爵夫人像舞臺劇演員一般誇張地鞠了一躬,緊接著便將帽子胡亂扣在頭上,一跨步便跳上了馬車,在車夫發出驚嚇的大叫的同時用力將馬鞭向前揮去。
十幾秒鐘後,那匹美麗的,令得溫斯頓日思夜想的白色馬駒便出現在了他的面前,穿戴著整齊的馬具,嘶鳴著甩動蓬鬆的鬃毛,溫斯頓一躍而下,以彷彿將要與初戀情人約會般的心情向她奔去,阿爾伯特與公爵夫人之間的煩惱被他全然拋到了腦後——
作者有話要說: 在你自己的丈夫卻把你稱為「公爵夫人」的同時(你卻要求我這麼喊你)?
這句話之所以有括號內的內容,是因為英語原文已經包含了括號中的意思,但是翻譯成中文卻很難讓人體會到,為了照顧不能看到中文的同時就明白英文原文是什麼的讀者,故而在此打了一個括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