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第176章 都市言情鍍金歲月

就好像睡神被溫柔地從身體裡抽走一般, 伊莎貝拉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床邊的阿爾伯特,他穿著一套不正式的黑領結西裝,伊莎貝拉猜不透是為什麼。床頭的燭光紅火地映在他臉龐上,卻抵不過他眼眸向她垂下的暖意,伊莎貝拉感到他的手在被褥裡輕輕揉捏著自己的手指,知道自己大抵便是被這輕微的動作叫醒的。

康斯薇露不在她的身邊, 伊莎貝拉眼珠子轉了一圈,沒有看見對方的身影, 猜測她多半正在樓下欣賞著倫道夫•丘吉爾夫人展示出的藝術品,在今天的晚宴上,她才得知對方琳琅滿目,罕見珍奇的收藏幾乎都是來自於世界各國官員的贈禮, 如此便瞭解到了她在政壇的人脈之廣闊,遠遠要勝過庫爾鬆夫人。

不過, 甜點還未奉上,伊莎貝拉便已經撐不住了, 今日的演講,與潘克赫斯特先生的談話,再加上晚宴上的閒聊, 她的嗓子一刻也不得歇息, 已經腫大得就連上好的紅酒喝下去,也如同吞針一般折磨。更不要說她覺得頭越來越昏沉疼痛,眼前的景象也一時模糊, 一時清晰,阿爾伯特第一個注意到了她臉色蒼白又虛汗連連,便提議讓她先前去歇息。

安娜那時還在晚宴上假扮喬治•斯賓塞-丘吉爾(因為伊莎貝拉的嗓子已經無法再承受另一杯化學藥劑的摧殘了),無法跟著她一同前去,幷且幫助她更衣。阿爾伯特必然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因為就在倫道夫•丘吉爾夫人準備搖鈴召喚女僕前來將伊莎貝拉扶回臥室時,他便打翻了面前的紅酒杯,絳紅色的汁液將胸膛染得一片血紅,給了自己一個足夠充分的離開餐桌的理由。

儘管那時腦子已經如同陷在泥沼中一般遲鈍,滯怠,伊莎貝拉仍然記得阿爾伯特是如何在房門前就打發走了女僕,還囑咐她不要去找公爵夫人的貼身女僕前來照顧自己,接著便輕鬆將她抱起,放置在了大床上。伊莎貝拉知道他接下來要對自己做些什麼,她想要阻止他,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已經不再願意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了,她想在心中呼喚康斯薇露前來代替自己說話,卻又硬生生地忍住了,知道對方幷不喜歡出現在這種場合。

不過,那一切到來得,遠比她想像得要輕柔得多。

先是去除了鞋子,這個過程花了好幾分鐘,興許是因為阿爾伯特不知道該如何解開鞋帶,她聽見了他發出的,帶著迷惑的輕哼聲,大腦卻已經疲憊得無法勾勒出那可愛的一幕。緊接著,一雙微涼的手開始順著她的腿向上挪動,尋找著吊襪帶的搭扣,那雙手十分克制,只用指尖微微點著肌膚,直到觸及的不再是絲襪,而是滾燙的肌膚,才停了下來。

然後,那雙手突然從厚厚的裙摺中抽出,貼在了她的額頭上。

「你發燒了……伊莎貝拉……」

恍惚間,她似乎聽到他這麼說。然而在那時,她只覺得這是阿爾伯特為了能將雙手第二次伸入她的裙底而耍的把戲,因為不久她又感到那冰涼的指尖在她的雙腿旁探索,但她不知道真正的酷刑,實際上等到阿爾伯特找到了搭扣才開始。

伊莎貝拉隱約意識到,這個年代女士的吊襪帶搭扣,或許就如同現代的胸罩搭扣一般,是年輕的男孩在成長過程中,不得不學會翻越的一道天塹。阿爾伯特,作為一個初吻竟然保留到了24歲的貴族,自然不像艾略特勛爵,或者盧卡斯勛爵一般早已熟能生巧,她只感到他的手指在搭扣周圍打轉,或摸,或抓,或撫,或撓,癢得她如同正被成千上萬隻螞蟻溫柔地噬咬著一般,渾身都微微地顫慄起來,偏生又沒有半分力氣能使阿爾伯特知道她此刻的感受,簡直苦不堪言。這酷刑似乎足足進行了一個世紀,伊莎貝拉才聽到那美妙的「嗒」一聲,接下來便感到一雙手掌握住了她的雙腿,緩緩地將絲襪褪了下來。

剎那間,伊莎貝拉隻稍稍想像了一下在阿爾伯特的眼中,此時此刻會映出怎樣的一副景象,胸口便彷彿有一口氣從背後叫人抽了去,所有的感受,羞怯,緊張,酥麻,喜悅,都被壓縮在了窒息之中,慢慢地順著神經降落到胸腔之中,嘭地一聲炸開來,她的臉頰準是紅透了,因為她馬上便感到一雙手碰住了自己的面頰,有什麼涼涼的事物輕輕貼在她的額頭上。

「伊莎貝拉……唉……伊莎貝拉……」

她聽見他低聲喃喃地,反復地,柔和地,彷彿是在唱搖籃曲一般地呼喚著這個名字,隨即一雙輕柔的手小心翼翼替她脫掉了緊緊扣在髮際邊緣的假髮。阿爾伯特非常小心,倘若她的眉頭因為被扯到真發而輕輕一皺,便會立刻停下來,花上好一會,將真發與假髮梳理開來。在這之後,便是耳環,項煉,戒指,手套——然後,阿爾伯特停下了。

在那沉默的幾分鐘裡,伊莎貝拉只能猜測自己的丈夫恐怕是在苦苦思索——如此巨大而貼合的衣料是如何神奇地被穿在女人的身上的?隨後,她能感覺到他輕微地抬起自己的身軀,手指艱難地在各個布塊的拼接處摸索著,後來,他總算找到了衣物的系帶與紐扣,開始笨拙地替伊莎貝拉脫去身上的衣物。

儘管知道阿爾伯特在某些方面是個古板,一絲不苟,又恪守騎士風度的男人,絕不會違背自己許下的諾言。她的心仍然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懸掛在嗓子眼上,害怕著會發生些什麼,同時又期盼著會發生些什麼,不安地等待著,然而同時卻又是雀躍地,如同一隻小鳥猛地闖入了自己的心中,她既擔憂著它會飛走,又恐懼著它可能帶來的傷害,可同時,她又忍不住為那漂亮順滑的羽毛而驚嘆,猶豫著想要伸出手去撫摸一把——

等到只剩下襯裙時,這混雜的情緒便越發深刻了。

阿爾伯特猶豫了,儘管房間中是那樣的寂靜無聲,卻彷彿全世界都能聽見他的遲疑,還有伊莎貝拉那劇烈得像在山洞裡咣咣敲鼓一般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他為她蓋上了被子,仔細掖好了四角,隨即便邁著沉重的步子離開了。

All 日ght,that』s it。伊莎貝拉心想,在這一刻放鬆了下來,睡意如同衝垮了水壩的洪水鋪天蓋地般襲來,在說不清是失望還是慶幸的心情中,她昏沉了過去,直到此刻。

「伊莎貝拉……珍妮姨媽(注:即倫道夫•丘吉爾夫人)致電了一位醫生,告訴了他你的症狀,因此對方差人送來了一些藥物。我不想吵醒你,然而醫生囑咐說這些藥物必須在今晚服下。」

聽著他模糊而低沉的話語,伊莎貝拉明白過來阿爾伯特為何換上了一套不正式的著裝,想必是為了與醫生派來的僕從見面,詢問對方注意事項才特意更換的。作為一個現代人,伊莎貝拉的常識足以讓她知道自己是因為過度使用喉嚨導致發炎,而炎症又引起了發熱,只要好好休息幾天,養好嗓子,便不會有什麼事。可她知道19世紀末的醫療水準還不至於能做出這樣的診斷,因此惴惴不安地看著阿爾伯特手上拿起的那瓶紅色藥水,心想要怎樣才能在無法開口說話的前提下避免喝下這些藥水。

伊莎貝拉,你醒來了嗎?像是察覺到了她的情緒,康斯薇露的聲音突然在她心中響起。你好些了嗎?

好些了。伊莎貝拉一邊盯著阿爾伯特將那些藥劑一滴一滴地加入茶杯中,一邊回答著。只是,倫道夫•丘吉爾夫人打給了醫生,而對方送來了一些說不定對我的症狀根本不會有任何緩解的藥劑,我正在想怎麼能逃過去呢。

倫道夫•丘吉爾夫人?康斯薇露疑惑地重複道。她可沒有打電話給醫生,是馬爾堡公爵從她那要來了兩三個醫生的聯繫方式,在電話裡一個個地詢問過去,要不是倫道夫•丘吉爾夫人阻止他將那些醫生邀請上門,這會就該有好幾個人環繞在你的床邊了。不過,別擔心,既然那些醫生不能上門來看你,他們也不敢隨便開藥,只在馬爾堡公爵的再三要求下,送來了據說能緩解發熱症狀的藥劑。我曾經也喝過那些藥水,它不會讓你好受多少,但至少也不會加重病情。

好吧。伊莎貝拉在心中無奈地說著,微微撐起身子,小口小口地就著阿爾伯特遞過來的茶杯啜飲著。那藥水似乎是從某種植物中萃取的汁水似的,給這杯茶帶去了濃濃的玫瑰花一般的味道,喝起來倒是不賴。

「你感覺怎麼樣?」阿爾伯特一邊說著,一邊俯下身,先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又不由分說地將那張英俊的臉頰貼了上去,幾秒以後才分開,「仍然很燙。」他嘆息了一聲,坐直身子,將手裡的茶杯放到一旁的幾桌上。

按照你這種量體溫的方式,不滾燙就怪了。伊莎貝拉忿忿地在心中想著,頓時便聽見康斯薇露不厚道地輕笑了起來。

但她此刻仍然說不出話,於是隻得拉過阿爾伯特的手,在上面寫下了「fine」。

「那我就讓你繼續休息吧。」阿爾伯特說著,便打算離開,然而伊莎貝拉一下子捉緊了他的手,示意他留下。她想與他談談,以她現在對自己丈夫的瞭解而言,她知道自己可不能冒險讓他帶著「分居是個好主意」這個想法獨自入睡,對於這種徹頭徹尾的悲觀主義者,要是不把這個問題迅速解決,只會讓他隨著時間流逝而越發堅信分居才是一切的解決方式。

「怎麼了,你不捨得我離開嗎?」阿爾伯特有些驚愕地看了一眼她的手,他的語氣裡突然多出了幾分驚喜。伊莎貝拉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是發燒很顯然減弱了眼神的威力,因為對方根本不為所動,依舊喜滋滋地說了下去,「如果你希望我今晚留在這裡陪著你……well,也不是不行……」

伊莎貝拉擺出自己最堅定的神情搖了搖頭,然後拉過對方的手,寫下了「talk」這個單詞。

「你還生著病,發著燒,伊莎貝拉,」阿爾伯特迅速收斂他那沾沾自喜的神色,換上了一副嚴肅的面孔,「我們可以改天再談——」

伊莎貝拉迅速寫下了「now」這個字,還不忘在後面加上了三個感嘆號。

「可是你甚至都不能說話——」

她扯了扯他的手,滿意地看見他為自己停住了話頭,接著用手指指了指他,寫下了「uood」,又指了指自己,再寫下了「fine」。

「『但我仍然能很好地理解你的意思』,這就是你想說的嗎?」阿爾伯特無奈地問道,伊莎貝拉用一個鼓勵的笑容作為回答,幷且竭盡全力地將自己所有的堅定都集中在了雙眼裡,展現給了對方看。

「好了,好了,」幾秒種後,阿爾伯特舉起一隻手做投降狀,「不必用那雙水汪汪的眼睛這樣楚楚可憐地看著我——如果你這麼想要談談的話,那我們就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