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就沒想到,額託裡從皇宮裡出來,隨身帶著的,竟然是個年過半百的太醫。
看著那歇了一夜還是面如菜色的太醫,顧輕舟估摸著,來時這一路,額託裡該是快馬加鞭,根本沒管這年歲已大的太醫身體抗不抗得住這麼折騰。
那太醫隔著錦帕給顧輕舟診脈,這一次,診了又是許久。
不同於之前顧輕舟的漫不經心,這次,在她察覺到一絲不對勁開始,她便一雙眼,緊緊盯著那老太醫的漸漸凝重的神色。
“如何?”額託裡也察覺出那太醫的猶豫和擔憂,正要讓那太醫與他出去說,卻被顧輕舟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就在這裡說,我有權利知道我的孩子如何了。”
額託裡被顧輕舟那陡然凌厲堅持的神色微微震住,於是想說的話,又給嚥了下去。
“說吧,到底如何。”額託裡開口道。
那老太醫話裡夾著醫典,彎彎繞繞說了一大摞,額託裡覺得聽著煩,怒道:“直接說如何!朕是讓你來給朕講醫典的嗎?”
老太醫用力吞了口唾液,又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然後顫著聲回答道:“皇上息怒!微臣說的是,賢妃娘娘之前因誤服毒藥,以至於脈象虛弱紊亂,才導致宮中太醫沒能及時診出。如今……如今娘娘體虛,尚且可後補,只是腹中胎兒當時已在母體之中,那毒究竟入了多少……微臣也實在難以確保平安無事。”
顧輕舟聽了太醫的話後,整個人似是被人一記悶棍重捶在頭上,臉色迅速失血般蒼白。
額託裡看著她身體微顫,一手撐住她的肩膀,然後萬分厭煩惱怒的對老太醫沉聲道:“若是賢妃母子有任何差池,朕必誅你九族。”
老太醫忙就跪地求饒,卻被額託裡無情喝退。
“是,是我害了他。”顧輕舟坐在床榻邊,兩眼失神,一雙手摳在床沿上,竟是生生折斷了三片指甲。
“你在做什麼?!”額託裡迅速握起顧輕舟的右手,看著那外翻斷開的指甲,鮮血從她脆弱的指頭上潺潺流出,竟叫這個在戰場中見慣了屍山血海屍橫遍野的男人不敢再多看一眼。
“太醫!太醫!給朕滾進來!”
一陣的手忙腳亂之後,顧輕舟只看似平靜地坐在床榻邊,靠著那墊高的軟枕,待池州裡和兩個婆子正準備退出之前,忽然拔高聲音道:“我要用飯,就現在。”
眼下這個點,既過了午膳,也尚未到晚膳時分,兩個婆子有些不確信地看著之前一直不願意多用吃食的顧輕舟,直到額託裡冷聲斥道:“還不快去?”兩個婆子便忙不迭低了頭匆匆出去準備了。
顧輕舟的右手已經被厚厚的紗布包裹起來,剛剛包紮那途中,老太醫讓她忍著些痛,將那還未全斷的指甲拔出時,她也只是被額託裡抱在腿上,臉靠在額託裡肩窩處,隨著那指甲每一次的拔除而顫抖一次,但整個過程一聲未吭。
現下她肯出聲說想吃東西,額託裡自然是聽之任之,還要唯恐哪處怠慢叫她不順意了。
“孩子,本就是隨緣。朕所求的,只是一個好好的你。”額託裡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被太多的情緒哽住了喉頭,眼中全是面前低垂著腦袋,面色蒼白而平靜的顧輕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