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理移民需要一段時間,又因著寧修瑾的身份,手續繁多,等到寧修瑾將所有一切辦理好,周凝的肚子已經顯懷了。
因為長時間的壓抑焦慮,寢食不安,周凝的身體開始一點點瘦弱下去,不過是三四個月的肚子,卻因消瘦的身體而顯出不正常的膨隆。
周凝動了胎氣,血液從下體慢慢地滲出時,她慌了神,等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被寧修瑾抱著衝下了樓。
“凝凝別怕,馬上就到醫院了,別怕……”寧修瑾的樣子看起來比周凝緊張多了,他發了瘋地不顧一切開車往前闖,一路上連連闖紅燈,大顆大顆的冷汗滴在睫毛上糊了眼睛也顧不上去擦。
到了朋友的私人醫院時,寧修瑾方才鎮定,他跨進醫院大門的腳步一頓,俯首在周凝耳邊輕聲說了一句,看著她臉上浮出的懼怕,稍稍妥了心。
寧修瑾將周凝看的死緊,她想著男人那句威脅,絲毫不敢在男人眼皮底下向他人求救。而且看醫生對寧修瑾的熱絡勁,肯定是熟識的,她只能閉口沉默著。
好歹不過虛驚一場,周凝被男人重新帶回別墅,休養一週之後,被他帶上了行往海外的中型客船。
周凝想寧修瑾還真是神通廣大,不知是用了何種手段,竟可以將不明身份的她帶上船。但這並不是她關心的範圍,她關心的是……漂亮的眼眸一眯。
“過來吃飯。”寧修瑾將餐盤放到桌子上,將周凝要吃的安胎藥整理好後,走到床邊伸手去扶她。
“不想吃。”周凝冷淡地說道。
“不行,會餓著肚子裡的寶寶。”寧修瑾隔著衣料撫摸上她圓滾滾的肚子,他注視著周凝,細長的鳳眸裡流動著嚮往和期待。
“明天午時下船,凝凝今晚好好睡一覺,老師明天帶凝凝去我們新的家。”
“我們的家。”他語氣鄭重地重複一遍。
寧修瑾的期待在當天夜晚,破碎成灰。
月上中天,盛滿了銀光的海面波動起伏,波光粼粼地像是銀色蠶絲織成的上好綢緞。海風冷涼,甲板潮濕,周凝秀麗絲滑的長發被海風吹得散亂地在空中飄飛,她坐在高高的鐵圍欄上,一條腿橫跨出去懸在海面上,整個人像落葉般搖搖欲墜。
焦急趕過來尋人的寧修瑾被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他雙腿發軟地打著顫,步履維艱地朝周凝走去。
“凝凝。”他聽見自己因害怕而抖動的嗓音,“快下來,不要……”
“寧修瑾。”周凝打斷他的話,她抬手勾了一縷翻飛的長發在耳後,嬌豔的容顏浸了三分月色後愈發色轉皎然。女人線條優美的眼角上揚著,迤邐中透著一抹解脫的釋然,
“我要走了。”周凝開口,聲音在鹹涼海風裡有些喑啞,細長的兩條胳膊在空中平伸著,上半身往後仰,只要襲來一個海浪就能把她打進海裡。
“不要,不要……”寧修瑾酸軟的雙腿再也支撐不住,生生跪了下去,他哀求的模樣卑微的可憐,“我放你回去,回你父母的家,先下來好不好……”
他從未這般卑微過,母親死時沒有,被父親拋棄時沒有。
“只要你下來,我就去自首。所以凝凝……下來吧……”男人的語調裡含著痛苦的哽咽,他眼也不敢眨,只怕再一睜眼,她就會從自己眼前消失,“你不要因為我這樣的人去死,求你、求你……”
周凝倏然笑了,接著她開始沉默,片刻後忽然出聲:“你自首又如何?綁架罪罪不至死,難道等你出獄後又來同我糾纏。”
“不會的,不會的……”寧修瑾雙腿鬆軟無力,只能膝蓋向前挪騰著接近周凝,髒汙的甲板蹭濕了褲管。
他雙臂向上朝周凝張開,一面想要在女人跳回甲板時接住她,一面不管不顧地說出潛藏了很久的祕密。
“十八歲那年,我僱人撞死了繼母和幼弟,暗地裡將父親公司的商業機密洩露給競爭對手,導致他因為公司破產而精神失常。”
“凝凝你看,我身上罪孽繁多,加在一起足夠被判死刑。”寧修瑾滿懷巨大的悲愴,看著半個身子懸在半空的女人,精神崩潰地幾乎渙散。
寧修瑾驀然想起年少讀過的一段話。
樓下一個男人病得要死,那間壁的一家唱著留聲機;對面是弄孩子。樓上有兩人狂笑;還有打牌聲。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著她死去的母親。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隻覺得他們吵鬧。
人類的悲歡,實則並不相通。
他一直將這句話奉為圭臬,然而此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周凝在囚禁之中的悲愴與絕望,她現在寧願葬身大海也不願再與他糾纏的死志。當初他施予她的痛苦,如今數倍反噬回來,讓寧修瑾心痛地幾欲落淚。
直到周凝重新踏回甲板上時,寧修瑾才真真切切地感覺自己是活著的。他搖搖晃晃地起身,手還沒觸碰到周凝的衣襟,背後猛然襲來的兩股力道將他撲倒在地,身體被壓製得動彈不得,然後是手銬閉合的脆響。
“不必去自首了,你的話現在就可以跟警察說。”周凝的聲音冷冷淡淡,她垂眼看著被便衣壓倒在地的青年,呼吸一窒,不願去深究心裡彌漫著的那股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