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十章 甘比亞的水蛭一吸

逛完市集已是傍晚。

我一個人回到茅屋,Jim 的妹妹正在外頭幫我打水,笑嘻嘻說要幫我洗腳。

我無所謂,將香吉士拴在柱子,便坐在茅屋前面一邊吹著晚風一邊讓她幫我洗腳,雖然不是什麼腳底按摩的好技術,但 Jim 小妹十分仔細地搓揉我每個腳趾,讓我覺得很舒服,但這種舒服不是「我是有錢的大老爺、正在被服侍」的感覺,而是被細心照料的一種無微不至的呵護感。

好吧,想太多。

Jim 小妹對香吉士的出現感到很新奇,不過她的英文不大靈光,所以我很難跟她說明本人為何會通過養這隻雞得到「九把刀你好屌」這樣的讚美,更難解釋香吉士在漫畫「去吧!稻中桌球社」裡可以是流浪漢、在漫畫「海賊王」裡卻是個愛抽煙的廚師這麼有趣又有典故的命名出處。

我撒了一把碎谷在地上,香吉士吃得津津有味,卻依舊沉默。

洗完腳,肚子餓了,不過老師跟傑米森跑去市區吃東西,據說是啃龍蝦。

龍蝦沒我的份,晚餐得自己打發。

吃什麼好?

有 Jim 在的時候我根本不必煩惱,Jim 帶我吃過昂貴的烤全羊,也帶我吃過澆上生雞血的糌米飯,東西未必好吃,但只要我敢吃保證都不會餓著。

今晚 Jim 多半不會找我,早先我已跟他說過不必勞煩,放他一整天假。

此刻我不只要解決我的胃,還得照料 Jim 小妹的可愛肚子,讓美女餓著可是大罪。

我打開揹包,裡頭還珍藏著幾片蘋果麵包跟兩包維力醡醬面,我問 Jim 小妹有沒有吃過泡麵,她天真無邪地搖搖頭,不知道是沒吃過還是不想吃。

我問她會不會肚子餓,她點點頭。

甘比亞人吃東西不是用手抓、就是用形狀不規則的手工木碗,我的櫥櫃上也有幾隻大大小小的木碗,不過看起來都髒髒的,還飄著奇怪的氣味,其中一個還是我半夜不敢出去尿尿暫時儲存的偽尿桶(我必須聲明,雖然我很怕鬼,但我怕的是穿著白衣披頭散髮具有亞洲傳統風格的鬼,我想我在這裡看不到那種鬼,但半夜出去我怕被蚊子叮,若是將將好叮在小鳥上我會痛不欲生)。

幸好龜毛如我事先跟傑米森要了幾個大大的粉紅色塑料碗,於是將兩包泡麵拆開,乾麵塊跟配料粉一塊倒在裡頭,然後倒了些水在鐵盆子裡烤煮,確定滾開後再倒進塑料碗裡,最後用一片芭蕉葉蓋住。

等待泡麵煮好的幾分鐘裡,Jim 小妹好奇地看著一切,我則研究著她頭髮裡有沒有蝨子。我數到第七隻時泡麵也差不多好了。

我將湯汁倒在另一個塑料碗內,然後將維力醡醬面的最精華「黑黑黏黏的東西」擠在面身上,用湯匙胡亂攪拌一番,大功告成。

「一起吃吧!」我說,笑笑。

於是我們兩個開始用手撈起熱烘烘的醡醬面,在非常愉快的氣氛下共享了醡醬面,就像天真無邪的小情侶(?!)。

我很在意 Jim 小妹會不會愛上臺灣史上最強泡麵(這牽涉到民族情感),所幸醡醬面在幾分鐘內就清潔溜溜,而 Jim 小妹也開始舔手指,顯然回味無窮,讓我十分欣慰。

臺灣維力醡醬面果然是,行!

幹掉了面,我們點了甘比亞特殊的驅蚊薰香(有淡淡咖啡香的感覺,點火在一堆放在芭蕉葉上的褐色粉末即可,一次可燒足好幾個鐘頭),坐在茅草屋前捧著泡麵湯汁輪流喝著。

夜幕點點星垂,晚風吹來身邊女孩的發油味,我竟有種老頭子談戀愛的溫暖錯覺。

離題一下。

我在網絡上有一個www官方網站,兩個bbs個人板,其中一個位於kkcity。

kkcity裡頭有數百個小網站,瀏覽人數最多的莫過於sex花魁藝色站,顧名思義那是個很色的站,許多人在裡頭貼上五花八門的A片播放連結,或是孜孜不倦尋覓一夜情,或是分享好幾P的轟趴經驗等,花魁站可謂食色男女的好夥伴,男孩焠煉成男人在那地方據說只要七七四十九個小時即可。

不過我要講的不是花魁站,而是瀏覽人數第二多的Sin天龍古堡站,裡頭有三個板我都加了快速快捷方式。容我簡介。

一個是匿名的「禁斷的不倫之戀」板。從這個板許多文章中我瞭解到家教老師為成績不佳的學生課外指導的內容、學校老師如何對學生因材施教、哥哥與妹妹如何相親相愛、乾媽如何帶領涉世未深的乾兒子進入天堂等,比起kkcity的incest亂倫板來得不三不四的多,後者太常發表亂倫的社會學跟醫學研究報告,或甚至有衛道人士疾呼停止亂倫吧,馬的令人軟掉。

一個是熟女板。這個板蠻KUSO的,沒看這個板我還真不知道臺灣有那麼多人對虎鳳隊隊長王蘭有性幻想、對復出演藝圈的戈偉如大表驚艷、對臺灣龍捲風裡的每個熟女角色如數家珍。不過大家還是對小鄭當初跟莉莉在一起還是感到不解,顯示大家還是保有理性。

一個是蘿莉板。這就是我之所以離題的重點。

年輕的女孩總是能勾起垂垂老矣的二十六歲的我的美麗回憶,讓我想起我幼兒園的初戀小情人(對不起我不該忘記妳的名字!)、國小四年級暗戀的劉宜怡、國小六年級暗戀的洪菁駸。稚嫩的過往回想起來總是徒乎負負。

熱湯剛剛喝完,我也從老頭子的溫暖錯覺裡醒了過來,因為我覺得頭癢癢的,大概有幾隻不乖的小蟲子從 Jim 小妹的頭髮裡跳到我頭上。幹。

「好吃嗎?」我問,比手畫腳。

「嘻嘻。」Jim 小妹很滿足。

晚飯後我躺在床上、打開筆記型計算機隨便敲打今天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只是簡單摘記,然後將數字相機裡的照片傳到計算機裡。

Jim 小妹則拿著小樹枝,坐在地上戳弄著我養在水盆裡的水蛭。

她抬頭跟我說了幾句很像英文的話,多半在問我養在盆子裡的水蛭該怎麼處置?

我低頭一瞧,那頭水蛭正依偎在一堆水草中,顯然是 Jim 小妹白天到河裡撈來放的,大概是怕水蛭孤單單地吸在木盆子裡太無聊。

真是體貼的小蘿莉。

不過我要養水蛭幹什麼?

我怎麼可能知道!太難了!一個人怎麼可能料到還沒發生的事咧!

一想到人類自以為自己所作的每件事都有意義、都會有後續發展,我就開始生氣。

人類真是太自以為是了。

有個理論叫混沌理論,又叫蝴蝶效應,大意是北京一隻蝴蝶振翅,說不準會引發南太平洋上的狂暴颶風。然後這理論還給拍成了電影,賣得很好。

但這個理論告訴我們什麼?

告訴我們無關痛癢的事也會引起一連串的連鎖反應然後演變成意想不到的結局?

告訴我們颶風的形成原因不是因為什麼冷熱空氣強烈對流等氣象學,而其實是某隻蝴蝶搞的鬼?

告訴我們蝴蝶即使是無辜的,但牠畢竟還是某個風災的始作俑者?

「太可惡了,根本弄不清楚是哪隻蝴蝶嘛!」我忿忿不平,踢了水盆一下。

Jim 小妹不解,但我也很難跟她解釋我為什麼要養水蛭這件事。

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說不定這件事還是水蛭搞的陰謀。

或許混沌理論也有個水蛭效應,句子可能是「甘比亞的水蛭一吸,臺灣的總統候選人就捱了兩粒花生米」這類充滿若有所思的哲理。

一直到離開甘比亞、前往機場的車上,我才知道水蛭跟我之間的關係。

水蛭效應就是這麼奇妙。

第十一章 釣水鬼

大家一定很奇怪這本書的名字怎麼會這麼畸形,所以這一章要好好交代我的惡搞執念。不過還是照例要從很遠的地方開始講起。

嗑泡麵那天是第二次 Jim 小妹睡在我茅草屋的晚上,Jim 似乎很放心把她妹妹交給我,要不就是根本不在意。

我在「世界珍奇風俗」一書中讀到蒙古人怎麼招待遠方來的朋友,就是將自己的蒙古包跟老婆借給朋友睡一晚。蒙古人原來是遊牧民族,生性浪漫點也是應當的,但蒙古是蒙古,甘比亞是甘比亞,我是我,不能亂七八糟攪和在一塊兒。

所以我讓小妹睡在我床下,還將我的蓆子讓給她免得她受地氣侵襲而感冒,我則在有些冰涼的木板床上呼呼大睡。

我在臺灣常常失眠。

不是喝咖啡上癮的關係,而是我的腦袋思慮太頻繁,常常處於思考「故事該怎麼寫」的情況,要停也停不了。這是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是我很怕鬼,睡覺常常得背靠著牆壁(後面有鬼比前面有鬼還恐怖,背頂著牆安穩些)、點微燈(免得鬼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我卻沒發現)、放點宮崎駿動畫的鋼琴輕音樂(聽音樂比聽見鬼的腳步聲還要營養),種種天時地利人和之下我才能夠成眠。

但即使睡著了,我天生容易做夢的作家體質也讓我睡眠品質變差,運氣好些時,我會得到有點色色的美夢,但大部份的時候我運氣很背,夢的都是恐怖的、背景是世界末日的怪夢,以前一躺即睡、幾乎沒有做夢習慣的毛毛狗跟我一起睡時也會跟著發夢,跟據「睡不好的十種原因」一書指出,這是毛毛狗的潛意識受到我高度震盪的腦波影響所致。

從前也說過,小說「異夢」就是得益自我一個極度恐慌的爛夢。

在臺灣我難入眠,但在甘比亞我倒是睡得挺香,除了第一天晚上我都是一覺到天亮,大概是我認為臺灣的鬼追不到甘比亞的關係吧。

天還沒破曉,遠方才剛露出一絲藍色微光時,Jim 就來找我。

他在門外大聲嚷嚷把我喚醒時,我嚇了一大跳,因為我看見 Jim 小妹就睡在我旁邊。

乖乖不得了,這是為什麼?我有變態到這種地步嗎?

我快速回想,完全沒有任何記憶。

人格分裂?

我遠遠看著養在水桶理的水蛭,憤怒不已:「一定是你搞的鬼!是你!」

我伸出手指放在 Jim 小妹的鼻子上,好險還有呼吸,若是不小心跟蘿莉如何如何都還有死命道歉的餘地,若是不小心死了個蘿莉難道我要游泳逃回臺灣?

我戒慎恐懼叫醒身邊睡到縮成一團的 Jim 小妹,她揉揉眼睛不住地跟我道歉,指著地上的香吉士,再指著自己的腳。

我大概明白了,原來是香吉士不乖,半夜裡亂啄 Jim 小妹,所以她逃難到床上來投靠我。

我拍拍臉,走出茅草屋跟興致勃勃的 Jim 打招呼,Jim 指著租來的車上問我今天想去哪裡,我說我沒特別的想法,乾脆要他給點建議。

此時 Jim 小妹牽著香吉士走出屋子,Jim 笑了出來,問我那隻雞是怎麼回事。

我突然覺得有些丟臉,因為天就要破曉了,但這隻母雞卻沒有啼,從牠呆若木雞的表情看來好像也沒有啼的打算,未免也太有個性。

「今天不管去哪裡,我都要牽著香吉士。」我說。

「什麼?你替這隻雞取了名字?」Jim 愣住。

「Sunkist,香吉士。」我重複,試著不去看 Jim 發噱的表情。

後來 Jim 開車,我坐在前座,Jim 小妹則在後頭抱著香吉士,模樣十分開心。

小妹興奮異常是可想而知的,甘比亞不是母系社會,尚年幼的小妹更是地位不高,能跟我們這樣出去亂晃讓她露出無法掩飾的開懷笑容。

三人花了一個多小時攀山躍嶺來到另一個小部落,在車上據 Jim 說這裡他認識的幾個朋友有時候會搞些表演,蠻受觀光客的歡迎,建議我可以看看。

「該不會是忍耐力的表演吧?我昨天在大市集上看過了。」我笑著。

「喔喔不不,是別的表演,戰鬥!戰鬥!」Jim 自信滿滿說著。

他眼中對接下來的表演頗為自負,就好像我昨夜很期待小妹會愛上維力醡醬面的心情。

「戰鬥?生或死的那種戰鬥?」我也沾染到 Jim 的興奮。

「喔喔不不,是表演!」Jim 突然有些洩氣。我真是個壞蛋。

到了該村,那是一個居民頗多、觀光客也不少的大村,律動感強烈的牛皮鼓聲一直沒有停過,朝氣,活力,還有豐盛的食物。

還沒吃早餐的我們肚子都餓了。

「吃什麼?」我問。

「@#%$^%^&*^^%(#(
#)!)Jim 說了一個名詞。

「聽起來不賴。」我隨口說道,鬼才曉得。

十幾分鐘後,我才知道那句不明意義的字符串是什麼東東,可以翻譯成「從樹上刮下來的蟲子,混著雞蛋一陣爆烤後的高蛋白質營養早餐」。

一個赤膊著上身的壯漢在路中央為大家升起熊熊大火,雙手拿著大鐵鍋不停翻滾裡頭的蟲子跟蛋,渾不怕熱,還用力吆喝,看得許多日本觀光客給了掌聲。

坦白說我並不是很喜歡吃蟲,不過爆烤過之後的蟲子的確很香,雞蛋的搭配也是相得益彰,只不過扮相差了點。

我拿起數字相機拍了幾張,打算投稿到美國麥當勞總部推薦,看看能不能取代難吃的蛋堡早餐,或成為加樂氏香甜玉米脆片的新配方。那時我就發了。

然後這一篇還是沒提到這本書為什麼會叫「在甘比亞釣水鬼的男人」,標題起錯了。

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