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喬遷宴辦完了, 宋瑤心頭一塊石頭也落下了。

沒白費她一個月來的努力, 這場宴席不說辦的多好, 起碼是沒給楚承昭跌份的。

晚些時候, 主屋裡的人都散了, 楚承昭和宋瑤獨處的時候, 就有些心猿意馬。

正動手動腳的時候,初十在外間道:「殿下,宮裡來人了, 說聖上傳喚您呢。」

今日是他第一次以皇孫身份宴請皇室和勳貴,永平帝要問一問,也在情理之中。楚承昭無奈, 只得更衣穿戴好了,隨著宮人匆匆入宮。

宋瑤看他不怎麼高興, 便殷勤地給他選簪子,戴腰帶。

兩人既說好了只有彼此地過,她也不是真的要憋壞她。

只是真的就那麼不湊巧,老是被其他事情打斷, 之前是懷遠, 後頭是她勤學規矩和背書人脈, 累的實在沒興致。現在居然連皇帝都湊巧派人來了, 可算是一波三折了。

楚承昭看她乖巧, 臨走之前還背著人偷偷捏了捏她的臉頰,在她耳邊說:「等爺回來,好好收拾你!」

惹得宋瑤又是一陣臉紅, 把他推出了門外。

他走的時候天色已經快黑了,宋瑤等了半個多時辰,見他還沒有回來,就讓人擺了膳,和趙頤寧一起吃了。

飯後,宋瑤已經困得呵欠連天,只是還是想等一等他,就在炕上抱著孩子逗弄。

等把兩個孩子都累困了,楚承昭卻還沒有回來,她就讓人把孩子抱了下去,自己拿了針線做。

周嬤嬤進來了好幾趟,勸她早些休息。

宋瑤說沒事的,反正她之後就沒什麼事了,今天入睡晚,明日白天再補覺也是一樣。

周嬤嬤自然樂得見他們小兩口要好,叮囑了宋瑤不要太晚,便也自去歇下了。

…………

臘月前的天氣,已經是冷的十分厲害了。

夜間起了風,楚承昭從御書房出來的時候,就感覺到了瑟瑟涼意。

寶慶公公親自打著燈籠送他出宮,路上感覺到了天隱隱要下雪的樣子,寶慶公公忍不住勸道:「殿下今日還是在宮裡歇下吧,這萬一一會兒下起雪來,路就不好走了。」

楚承昭笑著搖了搖頭,道:「盛園離皇宮近,我回去也不到兩刻鐘,便不再麻煩大伴收拾屋子了。」

皇宮裡收拾屋子其實並不麻煩,甚至連寶慶公公都不用動手,吩咐下去,自有一堆宮人立刻就能收拾好。寶慶公公聽他這麼說,也就知道了他確實是不想留宿在外頭,便不再多勸。

兩人一前一後地沿著青石磚路慢慢地走,一直到隱隱能看到宮門口了,寶慶公公還是忍不住勸道:「殿下,您聽一聽聖上的話吧,他終歸是為了你好的。」

今夜永平帝召見楚承昭,一來是為了詢問喬遷宴是否順利,二來則是提起了他的親事。

永平帝想把忠國公世子的嫡女,許給楚承昭當正妃。

忠國公是李皇后的親哥哥,也就是楚承昭的舅公。他和楚承昭的關係本就非比尋常。

但到底楚承昭根基太淺了,說難聽點,雖然有著血緣關係,但他們多年來都沒有作為親戚走動過,跟陌生人也沒兩樣。忠國公又是個有成算的,隆讓太子去了這麼多年,他一直保持中立,未曾站隊。到了現在,他越發老邁了,也越發穩健了,若不是不加固他和楚承昭的關係,怕是忠國公府也不會輕易改變離自己中立的立場。

這門親事若是能成,則徹底將忠國公府拉進了楚承昭的陣營,成為了他的派系。

忠國公府毅力朝堂數十年,人脈關係自不必說,屆時能為楚承昭提供的助益可想而知。而且世子家的那個嫡姑娘,永平帝多方考察過了,樣貌、才情、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出挑。他和李皇后商量過後,兩人都覺得可行,李皇后也願意放低身份,去求一求自己的親大哥,促成這門親事。

李皇后和忠國公兄妹情深,有她出面說項,自然是有幾分把握的。

萬事俱備,只差東風,永平帝便同楚承昭提了這件事,好讓他提前做些準備。

沒想到永平帝盤算得好好的,楚承昭卻一口回絕了。

永平帝猜著她是估計盛園的側妃和兩個出世不久的孩子,便放低身段,隻如尋常人家的祖父一般勸他。

「承昭,你可是要成大事的人,如今可不是你感情用事的時候。如今你孤立無援,皇祖父老了,你皇祖母也老了。前幾日天冷,我這不中用的身體染了風寒,到如今身上也不見好。你皇祖母更是這些年來都過得清苦,身子差了,眼睛也不好了。我們並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從前你那幾個不成器的叔叔,四方牽制形成了平衡。可如今冒然多了你,他們必定是會調轉矛頭來對付你的。沒有幫手,你要一個人去面對風霜劍戟嗎?」

楚承昭一撩袍子跪下了,認真道:「承昭知道皇祖父是為了我好,可我要成大事,也不想犧牲身邊人待我的情分。正妃一位,我本屬意宋氏。那本是該她的位子。」

「你,你……」永平帝到底是當了多年的皇帝,一番好心好意為他打算,卻被他沒有轉圜餘地地給拒了,他自然是生氣的,『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寶慶公公當時看他氣的面色發白,趕緊上前為他順氣,遞上了熱茶。

永平帝閉了閉眼,抿了兩口熱茶,把怒氣強行壓了下去。雖然兒孫們都長成了,但像楚承昭這樣直接敢抗拒他的意思的,還真是沒有旁人了——便是那幾個心懷不軌的皇子,當著他的面也知道虛以委蛇,維持著面上的恭敬。

若是旁人這種做派,永平帝早就把人治罪了。

但眼前的是自己虧待了多年的孫子,他還是先替他分析了一波利弊,而後又好言相勸道:「承昭,你聽一聽我的罷,皇祖父總不會害你。」

楚承昭砰砰連磕幾個響頭,額頭立刻紅了一大片,他卻還是堅定道:「皇祖父之命,孫兒莫敢不從。只有此事,還請皇祖父收回成命。」

永平帝這還能說什麼,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手邊的茶盞都跟著摔碎了。

楚承昭像一支青竹似的跪得筆直,沒有因為永平帝的怒去而退縮半分。

祖孫倆有史以來第一次鬧了極大的不愉快,永平帝揮手讓楚承昭走了。不過到底還是心疼他,讓寶慶公公去拿了治淤血的外傷藥,送他出去了。

寶慶公公知道自己這勸多半也是不管用的——連永平帝那般勸了,都不管用,他又算什麼呢?不過一個是他侍奉了多年的主子,一個是他心疼著長大的皇孫,他實在是不想看他們因為這一樁事離了心。

楚承昭拱了拱手道:「我知道皇祖父和大伴都是為了我好,只是這件事是我應允了宋氏的,古語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若我食言,連修身都做不到,連自己的小家都治理不好,又如何提以後治理旁的呢?皇祖父那裡,還麻煩大伴幫忙勸慰一二,讓皇祖父切記要保重龍體。」

「都是老奴該做的,如何擔得殿下一聲『麻煩』。」寶慶公公幽幽歎息一聲。這皇孫殿下,到底還是隆讓太子的親兒子,連深情這一點,都像極了他的父親。

說著話,兩人就走到了宮門口,楚承昭接過寶慶公公手裡的外傷藥,便就此告辭。

寶慶公公一直目送他出去了,才掉轉頭慢慢地往御書房走。

御書房裡,永平帝疲憊地捏著發痛的眉心。他身上風寒未好,每日晚上都睡不踏實。這人年紀大了,一旦睡得不踏實,便真的是提不起一點精神來了。他已經連著好幾日沒有上朝了,若不是真心實意地替楚承昭打算,也不會在病中還想著替他定下親事。

「他出宮了?」燈火通明的空曠書房內,永平帝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滄桑。

寶慶公公應了一聲『是』,又勸道:「聖上,殿下並不是有意要違逆您。就剛才,他臨走時還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勸慰著您保重龍體。」

永平帝擺擺手,示意他不用說下去。

楚承昭這個孫子,他自然是極滿意的。成長在安毅侯府那種環境,都沒能掩蓋住他身上的光彩。

他很好,很多地方都像極了他父親。

可就是太像了,連最不該像皇家人的那點,都像到了骨子裡。

永平帝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在了書桌上,安靜的書房內只能聽到手指和桌面碰撞的『噠噠』聲。

寶慶公公一看,心裡就忍不住急了。

這是永平帝動了殺心時的慣有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