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永平帝對楚承昭這皇孫寵愛非常, 這殺心自然是不可能對他的, 那就是……
寶慶公公倒吸了一口冷氣, 連忙狀若無意地道:「這天眼瞅著就要下雪了, 老奴還想勸著殿下在宮裡歇一宿的。殿下非說收拾屋子麻煩……照老奴看吶, 殿下這就是捨不得家裡那兩個孩子。」
提到那對健康長大的龍鳳胎, 永平帝面色一鬆,忍不住笑道:「上回看那兩個孩子,還是剛生下來的時候, 算算日子現在快三個月了吧。」
寶慶公公說可不是嘛,「孩子見風就長,估計聖上再看到的時候, 都認不出了。」
永平帝笑駡他:「胡唚什麼,朕的親重孫、重孫女, 哪裡就會認不出了?」想到玉雪可愛的安安和生下來小貓似的懷遠,永平帝的心情好了不少,「等開春了,天氣暖和了, 朕這風寒也該好了, 就讓承昭把孩子多抱進來給朕瞧瞧。」
寶慶公公心裡也鬆了口氣, 應了一聲『是』。
………………
夜風寒涼, 刀子似的颳得人臉上生疼。
楚承昭騎著馬, 一路快馬加鞭地往盛園趕。
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
永平帝給他賜婚的意思,在他將宋瑤封為側妃的時候, 就已經通過寶慶公公暗示過他了。
這件事並不算突兀,只是他沒想到來的這樣快。
他本以為怎麼也要等著年底祭祀典禮之後的。
他既然答應了宋瑤,自然是要完成自己的承諾,不可能再另娶他人。
拒絕永平帝的方式有很多種,他選擇了最直接、可能也是最笨的那種。
只是他這短短十幾年的一輩子,被人擺佈夠了,也見識夠了虛以委蛇。隻宋瑤這一處,是他心裡最乾淨的地方。他不想把她牽扯進陰謀陽謀之中。
等他回到盛園的時候,月至中天,夜已經深了。
門房睡眼惺忪地給他開了門,他徑直往後院去了。
整個府都靜悄悄的,只有廊下掛著幾盞燈籠。
楚承昭走到了正院,才想起來宋瑤或許已經睡下了。
他放輕了腳步,想著要屋裡要是熄了燈,他便回前頭書房睡。
進了院子,一片漆黑,只有主屋透出一片暖黃色的燈光,窗戶上影影綽綽地映出一個女子趴伏著的輪廓。
楚承昭心頭一暖,掀了皮簾子進了屋。
屋裡只有宋瑤一個人,已經趴在炕桌上睡熟了,手邊還放著一個插著針的繡繃。
楚承昭解了披風,看了她恬靜的睡眼半晌,等身上的寒氣散了,才慢慢地靠近她,想把她抱到床上去睡。
沒想到她一靠近,宋瑤就醒了。
她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一看到是他就笑起來。
「殿下總算回來了,外頭起風了吧?我給你溫了黃酒,喝一點暖暖肚子。」
她睡意朦朧的時候,說話總是帶著奶音,聽起來格外軟糯。
說著話,宋瑤伸手去提炕桌上紅泥小爐上的細嘴銅壺。
摸到了銅壺的把兒,她才發現小爐裡的炭已經燒完了,銅壺裡的黃酒也堪堪溫熱而已。
她看著他歉然道:「我給睡過去了,我去灶房給你熱一熱。」
楚承昭把她按住了,「別折騰了,太晚了,我也不冷。」
宋瑤摸了摸他的手,見他掌心確實是暖和的,也總算是放下心來,又睏意上頭,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淚花都泛起來了。
「睡吧。」楚承昭把她打橫抱到床上,給她蓋好了被子,然後起身去洗漱去了。
宋瑤覺得他今日回來的這樣晚略有些不正常。他是晚膳之前進的宮,到了這會子,估摸著也有了兩個多時辰了。若皇帝只是要問他喬遷宴的事,不怎麼可能談到現在。
只是實在太困了,她心裡想著事情,沒多大會兒意識又開始朦朧起來。
沒多久,楚承昭帶著水汽上了床。
宋瑤習慣性地窩進了他的懷裡。
楚承昭沒什麼睡意,攬著她的背,有一下每一下地捋著她順滑的長髮。
宋瑤一夜無夢,再睜眼的時候是被熱醒的。
楚承昭身上熱氣重,兩人冬日裡擠在一個被窩,她總是容易睡到一半都醒過來。
屋外天色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屋裡也變得亮堂了一些。
宋瑤剛想放輕動作從他懷裡出來,沒想到她一動,楚承昭就睜開了眼睛。眼睛清亮,不帶一點睡意,居然是一夜沒睡的模樣。
「怎麼了?」宋瑤憂心忡忡地問他,「是昨夜出了什麼事?」
楚承昭微微頷首,「是有些事情。」隨即又笑起來,「你這丫頭,整夜壓著我,半邊身子都給你壓麻了。弄得我一晚上都沒睡著。」
「那你推開我啊。」宋瑤說著就要往旁邊挪。
楚承昭長臂一伸,又把她按回了自己懷裡,「別動,再讓我抱會兒。」
宋瑤察覺到他聲音裡的喑啞,「宮裡真沒事?」
楚承昭應了一聲,而後又低低地道:「天還早,陪我再睡會兒。」
宋瑤安安靜靜地躺在他懷裡。或許是前一天出去應酬交際了,她學著看人臉色和神情,她總還是覺得楚承昭的反應有些不同尋常,隱隱覺得好像發生了什麼事。
楚承昭睡了兩刻鐘就再次睜眼。
宋瑤問他怎麼不再多睡一會兒,反正府裡喬遷宴也辦完了,永平帝也沒給他指派差事。
楚承昭下床穿戴,「我昨夜進宮,見皇祖父身體不大好,想著年前反正也無事,不如就進宮侍疾去。」
宋瑤也跟著坐起身,從被窩裡露出半截身子就冷的打了個激靈,「聖上身體不好了?」
「不是什麼大毛病,就是入冬前染了風寒。到現在也不見好。」
宋瑤點了點頭,感染風寒確實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永平帝年紀不小了,這個時代醫療條件也有限,指不定就……
她胡思亂想著,楚承昭已經穿好了衣裳,去了淨房。
宋瑤起來披襖裙跟著起身,喊來輕音端了熱水,自己也跟著起床洗漱。
沒多久,楚承昭收拾好了,看宋瑤也起來了,早膳都已經上桌了。
他彎了彎脣角,「你這小懶蟲,學了一個月的規矩,居然連懶覺都不睡了。」
想到過去自己醒過來的時候,楚承昭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出門了,宋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我以後不躲懶了。」
楚承昭在膳桌前坐下,「我不是說你的意思,本就是在家裡,鬆快點就成。」
兩人吃完了早膳,楚承昭便要入宮去了。
宋瑤親手給他繫上披風,他臨出門前還同他確認道:「真的沒事嗎?」
楚承昭揉了揉她的發頂,「真沒事,你和孩子們在家好好的,我可能今日晚些回來,也可能過幾日。家裡要有急事,就讓鄒鑫去找景琰,讓他進宮給我帶話。」
宋瑤應了一聲『好』,兩人肩並肩地往外走。
出了正院,楚承昭就不讓她送了,把她往回推,「外頭風大,你快回去吧。」
宋瑤確實感覺到冷了,縮著脖子打了個寒顫。
楚承昭看的好笑,轉臉吩咐輕音看顧好她,自己則快步走了。
宋瑤又在門口略站了站,看著楚承昭的背影遠去了,在輕音的催促下才回到了屋子裡。
她一直是很粗線條的人,今天卻難得地敏感了一回,總覺得楚承昭在瞞著她什麼。
她自然是相信他的,他瞞著不說,大概也是好心,不是存了惡意的那種。
只是到底是什麼事呢?
難道是永平帝的身子真的不好了?
現在楚承昭的依仗就是帝後的疼惜,李皇后卸下皇后的權柄多年了,若是永平帝不好了,那麼楚承昭在皇家真的是立足之地都沒有了。
宋瑤轉念一想也不對,按著書裡的劇情,永平帝可是活到很久的,而且也不是得了什麼惡疾,是壽終正寢。現在這時間線明顯是不對的。
她帶來的蝴蝶效應總不會那般大吧。
永平帝現在倒了對誰都沒有好處,即便是那幾個年長的皇子,現在名不正、言不順的,就算皇帝老子沒了,誰也不能打包票說就一定能繼承皇位。
而且宋瑤還聽府裡的人說了,喬遷宴的時候大皇子沒來,聽說是自從洗三禮回去後他就病了。病到現在,據說是出門都不能行了。嘉平縣主是清冷的性子,不常參加宴席的,因為大皇子病了沒來,她才會來赴宴的。
打頭的大皇子病了,其他皇子都比他有成算,肯定不會冒然把局勢攪得更亂。
宋瑤胡思亂想了半個早上,還是沒猜出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後頭兩個孩子醒了,都開始四處找她了,她忙著照看孩子,也就沒有心思再去猜旁的了。
那邊廂,宮門才開,楚承昭就裹挾著寒風再次入宮了。
寶慶公公看到他的時候嚇了一跳,見他眼底一片青影,顯然是一夜都沒怎麼睡,便道:「殿下怎麼這個時辰就來了?」
楚承昭拱了拱手,說:「昨夜回去想了想,皇祖父身體病著還在為我的事操心,我卻違逆了他老人家的意思,實在愧疚。想著年前無事,便來進宮侍疾。」
寶慶公公忍不住在心裡給他比了個大拇哥。
前一夜永平帝看著就是動了殺心,他雖然提到了宋瑤所出的一雙兒女,暫時化解了他的戾氣。但難保回頭永平帝想起來,還是氣不過。真要把宋瑤給抹了,寶慶公公覺得,永平帝和楚承昭的祖孫情分估計也到盡頭了。
他還在想著要怎麼給楚承昭支個招,沒想到今天楚承昭自己就過來了。
這人吶,情分都是越相處越深厚的。
楚承昭皇孫的身份,寵愛一個側妃,其實說到底也是什麼大事。只要永平帝知道他沒有色令智昏,沒有把其他事情排到女人後頭,便不會真的惱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