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女孩們感覺到錢氏在看自己, 都抬起眼詢問地看向她。

錢氏溫和一笑, 搖了搖頭, 讓她們各自歇著。

她心裡雖然已經有了主意, 卻不敢和他們透露半分。

宋翰林這公爹最是要面子不過了, 張口閉口就是讀書人的骨氣。

照她來看, 骨氣難不成能當飯吃?

在宋家過的這些年的苦日子,可讓她看明白了。什麼清高啊,骨氣啊, 呸,都不如實際的實惠來的重要!

不說遠的,就說宋翰林現在這年紀, 三天一大病,兩天一小病的, 已經老眼昏花了,還能在翰林院待幾年?

等他一退下來,宋家立刻從官家變成平頭百姓家。

家裡三房男人只知道死讀書,又沒有進項, 等宋翰林的俸祿再沒有了, 只靠那點微薄田地的租子, 將將隻夠養活全家人, 其他的是半點出路都沒有了。

二房三房往後如何, 她是可以不管的。可是她還有一個兒子,是宋家的長房長子,自小就聰明伶俐, 馬上就要考秀才了。錢氏是萬萬不能讓兒子的前途葬送了的。

她想著,她雖然不好提,但是等宋瑤真跟正妃鬥的烏眼雞似的。她就去給宋瑤遞個話,讓宋瑤提出來。家裡這幾個丫頭片子,都已經被富貴迷了眼,肯定都是願意的。到時候全家人一致同意,宋翰林再不情願也沒法子。

馬車在城裡兜了大半個圈,終於回到了在小巷子裡窩著的宋府。

孫氏第一個帶著女兒下了馬車,連招呼都沒和錢氏她們打,逕自回屋去了。

錢氏和王氏也不見怪,各自笑了笑,就回屋去了。

錢氏支開了庶女,一個人去了主屋給宋翰林回話。

宋翰林頭髮和鬍子都花白了,之前嚇病了,到現在還起不來身,整個人本就清瘦,如今更是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了。

錢氏進了屋,屋裡就一個也頗為年邁的老僕伺候,她將盛園的事都和宋翰林說了,又說宋瑤沒再追問當初為何不肯認她的事,應當是已經放下了。

宋翰林聽完,先是費力地咳嗽了幾聲,而後聲音沙啞地道:「我知道了。」

錢氏福了福身,便要退出去。

宋翰林卻忽然開了口,「那孩子,長得和她母親像嗎?」

錢氏腳下一頓。她嫁進宋家沒幾年,兩個庶出的小姑子都就出嫁了。二十來年過去了,她哪裡還記得宋瑤母親的模樣。

不過宋瑤和幾個表姐妹倒是有幾分相似的,錢氏便道:「是相像的。看著她就彷彿看到了她母親。」

宋翰林沒再說話,擺擺手讓她下去了。

出了主屋,錢氏脣邊就泛起一個冷笑。

當時楚承昭送來拜帖提到宋瑤的時候,老爺子可是發了好大的脾氣,面都不見就說那不可能是宋家的女孩。若不是楚承昭那時候的身份已經挺高的了,老爺子怕是為了自家名譽要把人打出去……

後來楚承昭恢復了身份,這老爺子直接病了。也不知道真病假病,就一直縮在屋裡,甩手不管了。要不是她這當家太太出來拍了板,主動去修繕關係,一家子都要遭殃!

這會兒他來裝什麼慈祥長輩了?

呸!

……………………

盛園這邊,天暗下來之前,楚承昭從宮裡回來了。

宋瑤親自迎了上去,接過他手裡的披風,然後讓輕音給他上熱茶。

楚承昭喝了熱茶,肚子裡暖和了,手腳也跟著暖和起來。

宋瑤看著他凍得臉都發白了,就心疼道:「你是不是又騎馬回來了?外頭這麼冷,你坐車多好。不說點炭爐,便是擋掉一些風,也不至於冷成這樣。你這一冷一暖的,容易生凍瘡,生了一年就要年年生了……」

「怎麼又開始唸叨上了?」楚承昭笑著看她,「這是把我當安安和懷遠養呢?」

宋瑤也跟著彎了彎脣,好像確實是自從有了孩子以後,她操心的事情多了,也愛唸叨了。不過她還是忍住了笑,認真道:「我這是關心殿下呢。」

楚承昭說知道啦,下回不這樣了。

其實倒也不是他不怕凍,而是在宮裡幫著永平帝處理奏摺,大小事務攪地他頭大。吹吹冷風,腦子也清醒一些。

沒多久晚膳擺了上來。因為早晨和中午吃的都是臘八粥配點心,所以晚上宋瑤就要了烤羊腿、宮保野兔 、蔥爆牛柳這幾道口味比較重的菜。

她想著楚承昭在宮裡肯定是日日都山珍海味的,回到家估計也吃不下這種重口味的菜,就問他想吃什麼,可以讓灶上重新做。

楚承昭說不必,他正是饞肉的時候。

這些日子他瘦了一大圈,在宮裡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永平帝十分注重養生,平日吃的東西都十分清淡。上行下效,導致整個皇宮裡的人吃菜都像不放調料似的,他一天也吃不下多少東西。

不過他習慣了把事情都擺在了心裡,就是永平帝面前,也裝出一副胃口平常就是如此一般的模樣。

兩根烤羊腿先端了上來,羊腿有宋瑤小臂那麼長,烤成焦褐色,滋滋的冒著油,上頭撒著孜然和辣椒麵,光是看著就讓人口水直流。

宋瑤正愁怎麼吃呢,她沒讓灶上的人剁開,想拿著一整個吃的。烤上來才知道這羊腿比她想的大一圈,拿在手裡像砍刀似的。

楚承昭看她皺著小臉犯了難,一邊笑一邊拿了把匕首,眨眼之間就把羊腿肉片了下來。

因為他動作嫻熟,肉切下來還冒著熱氣,大小也拿捏得十分好,一片就是一口。

宋瑤吃了一片肉,滿嘴都是肉香,滿足地直眯眼。

楚承昭看她吃的高興,一連片完了半個羊腿。

宋瑤忙道:「殿下快吃吧,這羊腿冷了就羶了,我不打緊的。」

楚承昭笑著應了,手下卻沒停,估摸著她的飯量,片下來滿滿一碗肉,推到了她面前,這才自己吃起來。

宋瑤就著羊肉和其他熱菜吃完了半碗飯,楚承昭那邊廂已經吃完了滿滿一碗飯,讓輕音給她添飯去了。

宋瑤就是再遲鈍,也發現他今日胃口特別好了。

她放了碗筷,給他盛了一碗海參冬菇蝦仁羹,有心想問問他是不是在宮裡吃的不好,又想著他這個人很多時候都喜歡把事情放在心底,最不喜歡被人擔心他的,別回頭問了,他連在府裡都要掩藏著,便先按下不提了。

輕音沒多會兒就盛來了飯,楚承昭用湯羹泡飯,很快就吃完了第二碗,然後讓輕音再去給他添飯。

一臉吃了三碗飯,楚承昭才放了碗筷。

周嬤嬤怕他吃的多,飯後押著他喝了一盞山楂茶。

膳桌撤下去之後,楚承昭換了衣裳,覺得整個人都鬆快下來了,抱著安安和懷遠在屋裡走動。

安安依舊是賞臉的那個,伸出圓滾滾帶小窩窩的手摸他的臉。

惹得楚承昭左一個『乖閨女』,右一個『心肝肉』的,說的沒個完,也不管閨女聽不聽得懂。

懷遠也是乖乖地由著他抱,再多的反應卻是沒有了。

楚承昭雖然每隔三五日就回來看他們,但心底依舊覺得愧對孩子,也愧對宋瑤。

他是孩子的父親,宋瑤的夫君,闔該日日陪伴他們的,但自從恢復身份後,就因為這樣那樣的事,他老是往外頭跑。

宋瑤看著他抱著孩子在屋裡逛了好幾圈,安安朝著門口的方向直伸手。

她人雖小,卻不大喜歡窩在房間的。之前天氣還沒這麼冷的時候,宋瑤在中午日頭好的時候還會抱著她出去晒晒太陽,現下天冷的滴水成冰,最近又是連著幾天天氣都不怎麼晴朗,她是再不敢把孩子往外抱得。

這給安安可憐的,每天只能在中午最熱的時候,在炕上扒著窗戶往外瞧。

現下她又要出去,宋瑤怕楚承昭這女兒奴又要妥協,忙道:「殿下歇歇吧,我讓輕音去灶上要了熱水,一會兒你洗個熱水澡鬆快鬆快。」

楚承昭又顛了兩個孩子一會兒,看懷遠已經開始睡覺了,才讓奶孃把他們抱了下去。

宋瑤不提還好,這一提,他還真的覺得有些累了。身體的累不算什麼,主要是心累。接觸了朝堂上的事情,他才知道過去在安毅侯府見過的那些詭譎實在上不得檯面。他在永平帝的引道下盡力去學,依舊是有些力不從心。

尤其是今年冬日裡連著下了好幾場大雪,到現在外頭路上還有未消融的雪。各地的奏摺也像雪花般地往御書房宋,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今年天氣惡劣,當地民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希望永平帝能撥銀子去賑災。

永平帝召見了欽天監,欽天監的意思是今年這雪還只是開頭,再過幾日怕是真正的大雪就要來了。

雪災,似乎是無法避免的事情。

其後永平帝雖無其他反應,但楚承昭注意到他晚間又犯起了咳嗽,又是一夜無眠。

楚承昭不禁猜測,這天災是最說不定的事情,永平帝治國數十載,照理說看的多了。如何就愁的覺都睡不著了?難道是國庫空虛了?

國庫乃是國之根本,便是他也不好細問的,只能將疑惑壓在了肚子裡。

宋瑤看他抱完孩子後坐下就皺著眉頭想事情,她也沒出聲打擾,就拿了針線來做。

做了快兩刻鐘,楚承昭才回過神來,「怎麼不喊我?」

宋瑤低垂著眼睛,一手拿著繡繃,一手熟練地飛針走線,「我想著殿下應該在想要緊事,不好打擾。」

楚承昭拿了她手裡的針線,雙手箍著她的腰一提,將她抱到了自己腿上。

「怎麼這話聽著文縐縐的,你是在和我生氣嗎?」

宋瑤扭頭看了一下屋裡,周嬤嬤和飛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退了出去。她這才沒有害羞,反手攬上的脖子,「你忙的是大事,我沒有生氣。大概是最近應酬了幾次,學著那文縐縐的味道,改不過來了。」

「真的?」

宋瑤眨巴著眼睛看他,「我騙你做什麼?」

楚承昭做出一副不相信的模樣,「那你親親我,我就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