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109章

這年京城的冬天來得特別早, 好像秋老虎剛結束, 猛地天就涼了一般。

就如同這天氣一般, 京城裡的氛圍也是一下子就陷入了某個冰點。

宮宴之上永平帝的禦酒被下毒的事, 已經傳遍了街頭巷尾。

京城裡的百姓雖然住在天子腳下, 但是絕大多數卻是一輩子都沒有機會一睹聖顏的。然而這並不妨礙他們對皇帝有著孺慕之情。

這事情一傳開, 百姓們就把那幕後的下毒之人罵了個狗屎臭。

後來楚承昭奉命徹查此案,將大皇子二皇子幾個挨個請到刑部審問。

這下子更是不得了,民間流言愈演愈烈, 都在說毒酒的事牽涉到奪嫡之爭。

估計真凶就在這幾位皇子裡頭了。

於是挨駡的就是這四個皇子了,連一些陳年舊賬都被百姓翻出來當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

有說當年大皇子為了給大皇子妃開闢藥田,侵佔農田的。有說二皇子結黨營私, 攬權過大,包庇貪官。

還有四皇子看著和氣沒架子, 私底下卻是草菅人命,脾氣差的驚人,稍有不如意就打死打殘府裡的下人,然後隨便給筆銀錢了事。七皇子更是了不得, 是個沒什麼腦子的莽夫, 縱容手下做出過淫人丨妻女的事。

後頭又有人牽出之前關於楚承昭出身不正的流言, 說這誅心的流言就是出自這四位皇子的手筆。

這四個皇子已經被百姓打上了『奸』的戳, 楚承昭這被他們陷害的, 自然就是『忠』的了。

加上一些年邁的老人還記得當年隆讓太子在世時的境況,說起了兩淮那件事也很是蹊蹺。當年就是這幾個皇子牽的頭,讓太子去兩淮查案, 落了個客死異鄉,死無全屍的下場。

四個皇子的罪名便又多了『謀害太子』一條。

……

……

就好像一夜之間,關於這四位皇子不好的言論就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然後逐漸發酵,最後沸騰。

百姓們都義憤填膺,寫了萬民書遞了上去,請求永平帝徹查。

永平帝還在稱病,那萬民書自然是遞不到御前的,最後就落到了楚承昭的手上。

雖說是萬民書,但那上頭的簽名卻沒有萬數之多。

楚承昭讓人仔細數了,簽名數目卻也有幾千人之多。

可見他那四個皇叔是真的激起了民憤。

那邊廂,大皇子二皇子幾個也坐不住了。

他們現在是謀害皇帝的嫌犯,雖然沒像普通犯人那樣被關進牢房,卻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只能在自己府裡行動。各家府邸上還都多了一隊御前帶刀侍衛,日夜輪班看守著,以防他們逃跑,也方便楚承昭隨時提審他們。

這份屈辱,大皇子他們自打出生以來還沒受過。

但是這種風頭上,他們也不敢去鬧。

但是外面的流言如火如荼,越演越烈,便是入定的老僧也坐不住了。二皇子便牽了頭,他們兄弟四個各自使了辦法喬裝打扮出了府,在城外的莊子上見了面。

為了防止這一年來性情大變的大皇子又縮了去,二皇子特地選在了大皇子的莊子上。

四個人或做家丁打扮,或做農夫打扮,面色憔悴,形容狼狽地聚到了一起。

二皇子氣哼哼地拍了桌子,「楚承昭那廝實在可恨!竟在這時候落井下石!」

四皇子的臉上難得地沒了笑,同樣黑著臉道:「不愧是隆讓的兒子,跟他爹真是一樣手狠心黑。」

七皇子不善言辭,只是砂鍋大的拳頭捏的咯吱作響。

三人都不傻,這種大規模、有針對性的傳言肯定背後有人操縱,更氣人的是這種流言還不是無中生有,而是確有其事,讓他們想闢謠都無從下手,加上最近他們被限制了自由,越發難以行動。

他們氣勢洶洶地說著日後要怎樣報復,只有大皇子老神在在地喝著茶。

這種位置偏僻的莊子上的茶也不是什麼好茶,跟外頭幾文錢賣一大碗的沫子茶沒什麼區別。

可大皇子卻喝的那麼悠然那麼享受,像在品嘗什麼絕世好茶一樣。

四皇子先閉了嘴,隻目光灼灼地看著大皇子。其後四皇子和七皇子也不說話了。

二皇子緊皺著眉頭問他:「大哥,你是怎麼個意思?和弟弟們說說。」

大皇子茫然道:「什麼意思?外面說我侵佔農田,我認啊。確實是我早些年讓下人去做的,不過是十幾畝田地。要是父皇問罪,我認打認罰,最多把田地還給人家,再賠些銀兩也不打緊。」

這話一出,其他三個皇子的臉就更黑了。

侵佔農田這種罪名,別說是他們這種皇子身份,就是個小官,染上這種官司也不是什麼大事。得永平帝一頓申斥都頂天了。

所以難怪大皇子能說的這麼輕飄飄的。

可看看他們幾個身上的罪名,什麼結黨營私,草菅人命,淫人丨妻女的。

這種罪名一但攬上身,那真是什麼名聲名望、面子裡子都沒有了。

別說問鼎龍座,就是當個王爺都當不了有實權的那種——誰會讓這種人上位啊?!

大皇子喝完了手裡這道茶,又打了個呵欠,起身道:「我家皇子妃還病著,日日離不得我探望的。為兄出來也有一段時間了,也就不耽擱了,你們慢聊。」

其他三個皇子的視線都盯在了大皇子身上,若是眼神有實質,大皇子早讓他們的眼神盯了個千瘡百孔。

但大皇子就是像什麼都感覺不到似的,負著雙手慢悠悠地走了。

七皇子的拳頭重重地在桌上一捶,木桌上立刻凹下去了一塊。

四皇子也對大皇子的反應氣的牙癢癢,「二皇兄,大皇兄到底幾個意思?如今竟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他也不想想,當年設計隆讓他也有份,若我們都被一網打盡了,哪裡就容的他獨善其身?」

二皇子也對自家親哥的反應很是氣惱,但大皇子素來也不是能擔事兒的人,除了佔了個皇家長子的名頭,看著有幾分威儀,其實他是幾人之中最沒有計謀的。就像當年陷害隆讓,也是他們三個籌謀佈局,大皇子不過是被二皇子牽扯進來的推波助瀾了一番,根本也沒起到什麼決定性的作用。

但也幸虧他是這樣,不然當年隆讓一倒,最有希望繼位的就是大皇子了。也沒有他們幾人什麼事了。

所以二皇子對他哥這不靠譜的模樣也習以為常,搖頭道:「我們不管他。隻我們三個商量也是一樣。」

七皇子終於開了口,目光陰沉地問道:「二皇兄你說,咱們下面該怎麼辦。」

二皇子撇嘴笑道:「老話說斬草除根,這話果然是不假的。當年我們就是太掉以輕心,讓他這漏網之魚逃了,還長大了。現下他在京中腳跟未穩,勢頭未大,咱們自然是該趁著這個機會把他……」

二皇子的手掌橫著在脖子上比了一下。

四皇子和七皇子也都贊同地笑了起來。

四皇子道:「這事須得萬全安排,在哪裡動手,誰人動手,如何動手,都得安排仔細了。」

二皇子和七皇子自然也都贊同。

只是當他們商量起具體計劃的時候,三人又開始不約而同地打起了太極。

非是他們也像大皇子那般轉了性,而是這個時機也不對。

剛出了毒酒那事,幕後真凶還未尋到,他們還彼此猜疑著。自然不敢在這種時候主動將把柄交到對方手上。

於是三人商量了半天,只有了個共同要講楚承昭斬草除根的共同目標,卻沒有商量出任何具體章程。

後頭日薄西山,天色晚了,三人只能散了,各自回府去了。

…………

刑部楚承昭這裡,是四個皇子一出府他就得到了消息。

看守四個皇子的府邸的御前侍衛都是他親自挑選的,加上他曾經自己也當過一等侍衛,自然對侍衛的品性和能力都十分瞭解,所以由他選拔出來的侍衛,能力都是超群出眾。

他得了消息也沒動作,隻讓他們繼續跟著。

後頭傍晚時分,灰頭土臉的厲景琰一陣風似的刮進了刑部。

他爹是刑部尚書,他又是楚承昭的至交好友,所以一路上並沒有人攔他。

他一屁股在楚承昭面前坐下,楚承昭甚至還親自給他遞了茶盞。

厲景琰接了茶蓋,咕咚咚灌下一杯茶才饜足地歎了口氣,道:「承昭,你那幾個皇叔可真不是好東西。」

說著話,厲景琰就把他一路跟蹤二皇子到了京郊莊子上,然後趴在屋簷上聽壁角聽來的消息都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說了出來。

楚承昭聽完,脣角微微揚起:「合著他們商量了一下午,就是什麼也沒商量出來?」

厲景琰說可不是,「一個兩個都壞著呢,就想等著對方先等不及動手,自己好坐收漁人之利。」

楚承昭扯了扯脣角諷刺一笑。世人都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現在他那幾個皇叔彼此丁點信任都沒有,誰都不敢冒然出手。和那些想造反卻隻敢口頭說說,寫寫文章的窮酸秀才也沒區別了。

說完這些,厲景琰又開始訴苦,「我想著那七皇子也是個會武的,趴在屋簷上動都不敢動。那莊子也偏僻,什麼飛蟲爬蟲都有,我這身上可都癢死了!」

楚承昭好笑道:「我隻讓人跟著,誰讓你親自去的?」

厲景琰不幹了,不敢置信道:「你聽聽你這說的是人話嗎?我想著是事關你的要緊事才親自去的。你居然這般說我,我可太難受了!」

楚承昭也不生氣,自打他身份發生變化後,身邊對他沒有改變的只有宋瑤和厲景琰了——一個是他的妻子,另一個是他的至交好友,眼中看的都只有他這個人,而不是他皇孫的身份。實在難能可貴。

他笑道:「好了好了,是我說錯話。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你和我一道回府用膳可好?」

厲景琰立刻就笑逐顏開,屁顛屁顛地道:「好好,這感情好。你家的飯就是比別人家的吃著香!」

楚承昭心道可不是麼,誰讓他家裡還有個以食為天的小娘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