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宋瑤擔憂地看向懷遠, 然後又看看臉色仍不大好看的楚承昭, 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又過了半晌, 楚承昭才道:「好了, 別哭了, 知道錯了下回就不許這樣了。爹孃都是為了你好, 不想你生病,知道嗎?」
懷遠不是個愛哭的孩子,既然認識到了錯, 又聽他爹這麼說,立馬就止住了哭,抽抽噎噎地道:「懷、懷遠知道了。」
楚承昭看著臉上滿是擔憂、欲言又止的宋瑤, 點了點頭讓她把懷遠抱回自己屋裡了。
懷遠乖乖地伏在宋瑤懷裡,回了自己屋裡。
他屋裡的幾個丫鬟比平時都機靈多了, 立刻就打來熱水、準備好了乾淨的薰熱的衣裳,讓他淨面更衣。
宋瑤親自絞了巾帕給他擦了擦眼睛,「懷遠不怕啊,爹爹是擔心你的病才那麼生氣的。」
懷遠點了點頭, 小手在宋瑤的衣擺上捏啊捏的, 帶著哭後特有的沙啞嗓音問她:「那娘親, 你不會也生懷遠的氣吧?」
宋瑤說當然不會, 「不記得娘親教你的嗎, 在你們這個年紀,知錯能改就很好了。娘親不生你的氣。」
母子倆說了會兒話,懷遠就犯起了困。
宋瑤把他哄睡著了, 然後吩咐丫鬟們仔細看著他,萬一他驚了或者被夢魘著了,一定要提前報到主屋去。
丫鬟們可是親眼看著奶孃被打暈了領回去的,自然是一個賽一個的警醒,立刻都應下來,寸步不離地守在床帳幾步之外。
等宋瑤回到主屋的時候,主屋只剩下楚承昭一個。
「安安回自己屋裡了。」楚承昭恢復了往常的樣子,嘴角噙笑地看著她,又對她伸出手,溫聲問她:「剛才嚇壞了吧?」
宋瑤拉著他的手在他身邊坐下,無奈笑道:「殿下這是把我當孩子哪?這麼一點事我還不至於。倒是殿下,與其擔心嚇著我,不如擔心一下會不會嚇著懷遠。」
她不擔心今天也一直在屋裡的安安。安安素來外向,膽子也大,今天宋瑤讓她回屋裡去,小丫頭還非是不肯。要不是宋瑤攔著,她甚至還要出去親眼看看那奶孃捱打的樣子。
倒是懷遠性格內向,雖然也很聰明,但看起來膽子就不如姐姐那麼大了。
楚承昭歎了口氣,道:「你之前還擔心安安太過聰明,大一些不好管教,可那孩子通透的很,一眼就能看到底。她想要什麼,直接就會對人說。可你再看懷遠,不過一歲多的年紀,就已經學會把心事藏在肚子裡了。今日他是不喜歡喝雪梨水,私底下弄鬼,等大一些,私底下就不知道會做什麼了。尤其是他現在光是聰明,卻不知道利害關係,這性子若是被養定了,日後指不定要惹出多大的禍端來。」
安安是女孩子,聰明狡黠一些到底也受到身份的侷限。但是懷遠不同,他像極了他的祖父和外祖父,不出意外的話,未來那位置肯定是會從楚承昭手裡傳到他手裡的。
楚承昭對兒子的希望越大也就越慎重,生怕他性子養歪了,走上歪路。
「男孩子,本就皮實點。而且今天我不過就準備讓人打那奶孃十幾個板子,等把她打老實了也就喊停了。沒想到那也是個禁不住事兒的,才打了幾下就嚇暈過去了。」楚承昭有些嫌棄地道,「這樣的人竟讓他在懷遠身邊待了這麼久,若是孩子往後大一些學了她這些習性……」
說著說著,楚承昭又對她笑了笑,「還是我們阿瑤聰明、有先見,打小就不讓兩個孩子同奶孃太過親近,連餵奶都親力親為。」
宋瑤聽完了他的解釋又被她一鬨,不由又笑了起來,「殿下不用處處捧著我,我又沒怪你今天的做法。只是擔心孩子小,受到驚嚇生病而已。不過殿下說十幾板子,真不會把人打壞吧?我看話本子裡,好像幾十板子就能打掉人半條命。」
楚承昭眉眼一鬆,點了點她的額頭,「想什麼呢。話本子裡說的那是公堂和軍營裡的,那叫殺威棍。器具講究,使的人也講究,都是用了巧勁下了狠力氣的。咱家這板子可沒有那種效果,打板子的就更別說了,我隨便指了個婆子來打的,一頓板子打完在床上趴個幾天也就無事了。像懷遠那奶孃那樣隻捱了幾下的,估計明天走路跑步都不成問題。她那暈純是嚇得,回去喝兩碗定驚茶就好了。」
就在這個時候,輕音進屋通傳了,說門房來通報,宋瑤的大舅母錢氏來了,馬車停到門口了。
門房也是辛苦,趕來通傳的時候正好奶孃被按在外頭打板子。
他問了院子裡服侍的人才知道情況。
闔府的下人都知道兩個主子都是難得地好脾氣,難得發了這麼大的脾氣,大家自然都越發謹慎,噤若寒蟬。
他就一直縮在廊下不敢上前。
一直等到奶孃被家人領走了,兩個小主子也都先後回屋了,主屋裡還傳出楚承昭的笑聲,門房才鬆了口氣,拖了最好說話、辦事最妥帖的輕音進來幫著通傳。
輕音幫著通報完,楚承昭和宋瑤臉上的笑都淡了幾分。
今天府裡的氣氛到底是不怎麼適合見客的。
但是宋瑤那大舅母錢氏居然不下拜帖,就逕自過來了。
大過年的不好鬧得太難看。楚承昭又是剛封的太孫,正是滿京城的焦點,風頭鼎盛的時候,更不好在這個時候弄出難聽的名聲來。
所以宋瑤拍了拍他的手,對著輕音道:「你讓飛歌親自去跑一趟,請我大舅母過來。」
輕音福身應是,楚承昭也站起身道:「你招待吧,我去看看懷遠。」
宋瑤笑看他往懷遠的屋子去了。這爹當的,口中說的儼然一副嚴父的模樣,現在還不是擔心兒子,偷偷地跑去瞧了。
宋瑤也沒更衣,隻進內室去喚來輕音幫她把大辮子拆了,重新梳上齊整的髮髻,插上幾支尋常的髮簪。
不過是,錢氏帶著自家三個女兒隨著飛歌過來了。
錢氏的面色不大好看。本來嘛,她一個當長輩的來給外甥女拜年,居然沒有第一時間被接進府裡,被晾在門外等了兩三刻鐘,面子上總是不大掛的住的。
而且在進府的路上,她隨口跟引路的丫鬟打聽府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怎麼耽擱了這麼一陣。錢氏還是有分寸的,想著一會兒不能給宋瑤甩臉子,但可以透過丫鬟去跟宋瑤提一提,讓她注意一下禮數。
若引她們進府的是輕音,可能想個話也就給圓過去了。
但是宋瑤特地指了飛歌過去,飛歌現在儼然是宋瑤的頭號馬仔。
她一聽就聽出了錢氏話裡陰陽怪氣的意思,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宋家太太這話問的奇怪,怎麼就是我們府上出什麼事兒了呢?我們府上再好不過了,只是我們側妃初一在宮裡領宴回來後就過了病,一直不見客的,外頭可是都知道的,也只有您這時候不打招呼逕自過來了。我們側妃想著到底是親戚,敬您是長輩,才特地起身請您進府的。您怎麼還能怪府上慢待了您?」
飛歌是真的替宋瑤打抱不平,她家側妃也不是故意拿喬幫著晾著她們。誰讓門房不敢通傳來著?但是那也賴不著門房,當時殿下的火氣,他們看在眼裡沒有人不心驚不害怕的。別說是門房,就是她或者是輕音,也不敢在那時候露頭。
所以說來說去,還是怪這錢氏不打招呼就來,來的不是時候。
錢氏被她連珠炮似的話訂頂地一口氣堵在了喉嚨口。她雖然只是翰林家的當家太太,但家裡宋翰林不管事兒,上下都是她說了算,自然沒有人敢這麼和她說話!
沒想到這盛園裡一個丫鬟都敢對她這麼牙尖嘴利的,當真是狗仗人勢!
不過錢氏也是個有成算的,想到今日自己來的目的,她又振奮了精神,見到宋瑤之後,宋瑤請她坐了,讓丫鬟端了茶來,喝過一道茶後,錢氏的臉上又帶起了和煦的笑容,半點兒不虞也沒有了。
宋瑤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的道理,所以喝過一道茶後,她就笑著對錢氏道:「今年實在不巧,兩個孩子入宮後就不怎麼好。殿下和我進宮領宴的時候,都沒帶他們。我自己也不爭氣,不過累了那麼一日,回來後也過了病氣,也不能去給外祖父拜年,倒是累得大舅母還特地來看望我。」
錢氏看宋瑤面色紅潤,沒有半點病容,但難得她現在身份今非昔比之後,還願意說這麼些來同她解釋。所以錢氏順著她的話笑道:「你這孩子說的都是客氣話,自家親戚不講究這些。你病了就該好好休息,聽說你病了,你外祖父和舅舅他們也都擔心壞了,這不特地讓我來瞧瞧你。」
宋瑤但笑不語。她外祖父和舅舅?怕是連她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呢,還擔心她?這種話用來騙小孩子,小孩子都不會相信的好吧!
錢氏又和宋瑤寒暄了一陣,宋瑤聽得多,說的少,有一些不想接下去的話,她就光是笑。她現在假笑的功夫也在皇家的場面上練出來了,端莊優雅、恰到好處,卻又不會顯得過分親暱。
倒是錢氏很快就坐不住了。今天入宮早,年邁的宋翰林已經病了許久,也不知道開春能不能好起來。他又到了致仕的年紀,就算這場病沒有性命之憂,也很可能因為長時間的告病被人頂下來。宋家三房也不是省心的,孫氏過年前還鬧著要分家……
一年前錢氏來過盛園一趟,當時她還信心滿滿,覺得宋瑤後頭肯定會有求於宋家。
但是一年過去了,楚承昭從皇孫變成了太孫,宋瑤從皇孫側妃變成了太孫側妃。她非但沒有求到宋家頭上,日子還過得越來越好了,甚至錢氏還聽說連宮裡的皇后娘娘都很喜歡宋瑤,之前不僅把宋瑤接到宮裡去,宴席上還都是親自帶著她,給她做臉。宋瑤所生的那兩個孩子就更不用說了,聽說聖上和娘娘都是喜歡到了骨子裡,看的跟眼珠子似的。
甚至外頭都在說太孫和側妃感情甚篤,太孫至今未娶正妻,就是不願意委屈了側妃。想等日後兩個孩子再大一些,就給側妃再提一提身份。
儲君的側妃,誕下了一對得帝後喜愛的兒女,這身份日後怎麼也得是個妃,甚至貴妃。若是外頭的傳聞不假,那宋瑤以後豈不是……
眼看著宋家就要從官家變為平民百姓家,甚至還要分裂成幾份。唯一有指望的宋瑤,地位卻越來越穩固,絲毫用不上宋家,錢氏是真的急了,所以才在宋瑤稱病的時候,不打招呼就來了盛。
她覺得現在是不得不拼一把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