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懷遠去了正屋之後, 楚承昭沒有再擺出嚴父的面孔, 和平常一樣笑著同懷遠說話。
懷遠也不提他早早地就起身了, 一直在屋裡等著爹孃派人來傳他。
父子倆和樂地待了一晚上, 奶孃的事就算就此揭過了。
這件事也給宋瑤提了醒, 如今楚承昭的身份又進了一步, 府裡的人卻還是從前的人。眼看著主家的身份水漲船高,難免人心浮躁。
像懷遠的奶孃似的,她家裡人今天來領人的時候幫著求情。說奶孃剛進府的時候只以為是幫著侯府公子照看孩子, 實在是沒想到主家會搖身一變變成皇孫,甚至如今還成了太孫。
奶孃心裡惶恐,怕做不好差事受到懲罰——畢竟服侍侯府公子的孩子, 她這當奶孃的犯了錯誤,最多也就是挨一頓板子, 被趕回家去。但是服侍皇孫、太孫的孩子,那可是正經的龍孫鳳子,一個服侍不好,不僅是奶孃的性命不保, 可能一家子都要受到牽連。
所以那奶孃才會越來越惶恐, 連懷遠故意打翻雪梨水, 她都會想多, 覺得是自己沒服侍好, 然後也不敢上報主家,只想著把事情偷偷給抹了……
楚承昭後頭和她說,他掌管內務府的時候確實知道有些皇家的人動不動就打罵下人, 提腳發賣還是輕的,就地打死的事也是有的。不過那都是賣了死契的下人。這奶孃又沒簽賣身契。
再說他難道是那等不分青紅皁白、草菅人命的主子嗎?也不知道那奶孃為何那般戰戰兢兢。
宋瑤當然不會害怕楚承昭,但是這件事後她想了想屋裡府裡其他下人對楚承昭的態度。
不說遠的,就說屋裡周嬤嬤和輕音、飛歌她們,她們是在楚承昭身邊待得最久的人了。周嬤嬤是養育楚承昭長大的奶嬤嬤,飛歌從前還是個刺頭,但是現在他們在楚承昭面前也是格外地謹慎小心,一句不該說的、不該問的都不會有。
還有玉珠和玉容那兩個丫鬟,是早前宮裡賞下來的,對楚承昭的態度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是現在兩個丫鬟也不敢往楚承昭面前從湊了,隻老實本分地當差。宋瑤不喊她們,她們連主屋都不會進。
她們都這樣了,就更別提其他人了。
之後幾天,宋瑤就開始清查下人。主屋這邊她還是放心的,畢竟都是老人或者是從宮裡出來的。她就先從兩個孩子的丫鬟和奶孃問起。
丫鬟是內務府選進來的,倒也沒什麼差錯。
安安的奶孃卻是和懷遠的奶孃一樣,早些時候從外面聘用的,陪著安安也有一段時日了。宋瑤看她們和兩個孩子相處地不錯,就也沒提換人的事情。現在懷遠的奶孃出了事,她就也想看看安安的奶孃是不是也那般被嚇破了膽。
結果她不問還好,這一問,安安屋裡的丫鬟才告訴宋瑤說那奶孃這段時間很不對勁。從前奶孃是每隔一個月才回家的,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奶孃是隔三差五就回家一次,持續了大半個月,奶孃卻又不回家了,年前她家人還上門尋了她兩趟,她卻都避而不見。
宋瑤聽了這個如何還坐得住,立刻就和楚承昭說了。
楚承昭派人去一查,得,這奶孃比懷遠那個還過分,她家的男人居然不知道怎麼和二皇子府的人勾搭上了。
好在他們勾搭的時間也不算長,加上最近二皇子被盯得緊,也不敢有什麼大動作。
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這奶孃要是但凡有個壞心,宋瑤和楚承昭還好說,安安那邊肯定是防不勝防的。
二皇子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孩子身上,宋瑤跟被踩了尾巴似地炸了毛。
楚承昭把奶孃一家子捉拿了後,還怕嚇著她,讓她不要多問。
但是炸毛的宋瑤卻不肯置身事外了,不僅參與了審問,後頭楚承昭讓人對奶孃男人用刑的時候,她也是面不改色地看著。
倒也不是宋瑤突然就變得厲害起來,而是大概每個當母親的,當有歹人把主意打到自己孩子身上的時候,心態都會發生變化。
一通審問下來,奶孃的家人老實交代了,說是二皇子府的人給了他們一大筆銀錢,也沒說讓奶孃做什麼,只說後頭有事需要她的時候會找她。奶孃的家人本是不敢收的,銀錢雖好,那也得有命花不是!
他們這平頭百姓的,肯定是不敢牽涉到皇家的紛爭中的。
但是說來湊巧,奶孃的兩個孩子入冬的時候掉進了冰窟窿。
兩個孩子也只比安安懷遠他們大一點,救上來的時候臉都已經凍得親紫,出氣多進氣少。
求醫問藥自然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但是好在平時宋瑤對下人都是優待,奶孃這一年多攢下的賞錢和月錢也能應付。但是那給孩子看病的大夫卻說普通的藥材只能治標不能治本,兩個孩子寒氣入體,現在就算沒有性命之憂,往後肯定要落下病根。想去除病根,那得用百年的人參。還不是一根兩根的,得常年吃著。
奶孃知道後就說去求求主家,主家寬厚,想來不會見死不救。
然後更巧的事就發生了,奶孃他男人因為家裡的事去和友人喝酒。喝的暈暈乎乎的不知道怎麼就去了賭場,然後就把家裡的地契屋契都給輸了,還簽下了巨額的欠條。
這下子奶孃自然是不敢和宋瑤提了——家裡人生病是一回事,丈夫濫賭卻是另一回事。何況她又是替主家照看孩子的,若是自家人的品性都成了問題,她這奶孃也別當了。當不了差,那孩子的湯藥費就更成問題了。
所以她把孩子生病的事也一併瞞下了,怕宋瑤讓人去查,那她男人濫賭的事也瞞不住了。
正好這時候二皇子府的人雪中送炭,然後也沒說讓奶孃做什麼,像個施恩不圖報的大善人似的,只說先支錢給奶孃一家子度過難關。
奶孃心裡忐忑,他男人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一口應承下來,收了人家的東西。
為著這事,奶孃和她男人大吵一架。
所以奶孃前頭頻繁回家是為了照看自家孩子,後頭不回去了,就是和她男人吵了架,不肯回家去了。她男人收完了銀錢也後怕,這才幾次上門來尋她。
問完之後,宋瑤這才安心一些,那奶孃起碼還是有良知的,畢竟是把安安從小照顧到大的,對安安感情深厚,輕易不敢做出對她不好的事。加上發現得也算早,這才沒有釀成苦果。但是她又氣奶孃他男人的無知和愚蠢,這世間的事哪來那麼多巧合?
明顯就是有人設局,故意把他們家拉進了一個無底的深淵。還有這種一輩子要吃人參的寒症,真的是聞所未聞。這寒症要真是那麼厲害,奶孃家那麼點大的孩子也不可能說救就救回來了。
這奶孃的膽子但凡大一些,把這事往宋瑤和楚承昭面前一稟告,也不會鬧出後面這一串的事。
楚承昭把奶孃他男人打去了半條命,奶孃在旁邊隻哭,也不敢求情。
後頭打完了,楚承昭給了奶孃一筆錢,讓她帶著孩子換個地方去看病,如此也就算是把他們打發了。
這件事私下裡處理完了之後,已經是正月下旬了。
宋瑤被噁心壞了,不止一次把二皇子那邊罵了又罵。
他和楚承昭再不對付,那也是朝堂上男人的事情。再說他到底是楚承昭的伯父,是安安的伯公,卻把主意打到了侄孫女的奶孃身上,真的是什麼臉都不顧了。
楚承昭安慰她道:「他們用心險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若是真的顧忌骨肉親情,當年就也不至於要了我父母的命。你不要太生氣,氣壞了自己的身子,他現在就是狗急跳牆沒辦法了,只能用這種貽笑大方的陰私招數。旁的大風波,是再翻不出來的。」
宋瑤又說起那幾個內務府的丫鬟,「她們早就發現奶孃不對勁了,卻不上報,還等著我問了才揭發出來。」
「內務府的人當差就是這樣的,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她們來的比奶孃晚,也怕自己想多了,招來麻煩。」
宋瑤歎息一聲,「說到底還是我的錯,治家不嚴,才弄出這樣的事情來。」
「怎麼好好地又怪起自己來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那奶孃雖然瞞下了家裡的事,卻是念著你的恩情的,不然也不會和男人大吵一架,連家都不回了,想來日後就算二皇子府的人真找到了她,她也是不願做對咱們不好的事的。」
宋瑤歎道:「我從前只想著把府裡的下人約束住就成,卻忘記了他們不少都是拖家帶口的,他們就算自己不起壞心,難保不被家裡人拖累了。」
之後宋瑤乾脆把闔府的下人都查了一遍。幸好之前她制定的兩人一崗的計劃還算成功,主院外的下人一直互相監督,誰也不敢行差踏錯,沒有出現其他紕漏。
一系列的調查結束了,這年也算是過完了。
宋瑤覺得今年這年過的可太不安生、太不讓人省心了,她決定還是得想法子回擊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