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 又是三年。
今日是除夕,整個帝京張燈結綵。
放眼望去, 街上行人如織,年味深厚。
穿著厚棉襖的小販呼出一大口白色的熱氣,兩手團在寬大的袖子裡, 仰著脖子賣力地仰頭吆喝,“冰糖葫蘆誒——!”
穿得像是彩色的小雪球的小娃娃在街頭巷尾亂竄, 將提著滿滿當當年貨的父母耍得團團轉。
結果跑得太急了,直接翻到了地上。
還不等父母心疼,已經自己跑起來, 一個不注意又消失了。
街邊一家酒樓, 臨窗的位置邊,窗戶慢慢推開。
一雙十分好看的素手。
尾指的指甲上,點了一抹淡淡的湖藍。
“夫人,您小心著涼。”
那是一名五官十分清秀好看的女子, 最叫人在意的是, 她周身淡然如蘭, 卻沉穩的氣質。
這樣的女子,非高門顯貴,大家閨秀不可得。
女子身邊伺候的丫鬟,驕傲地撩撥了一下額前齊平的劉海。
酒樓裡這些沒見識的臭男人, 看什麼看, 也是他們能肖想的。
也不看看他們家夫人是誰。
那可是被陛下倚仗了十年的人。曾經宮裡最最當紅的人。
十年!
得是多麼能幹, 頂了天的聰明, 那才能做得到的!
男子們一聽那丫鬟稱呼女子為“夫人”,偷瞄的視線立刻就少了很多。
但想想也對。
女子看著也不是青春少女,又是這麼貴氣如蘭的樣子。
自然是哪家貴公子當家人的夫人了。
一樓通往二樓的樓梯,吱吱呀呀地響。
走上來一個人。
大家的目光紛紛順過去。
一個五官端正的後生,右臂在身前端著,嘴角噙著笑意,徑直邁開大步向著窗邊的位置。
有好事者對視兩眼。
這大約就是這位夫人家的“老爺”。
丫鬟一見來人,眼睛都放光了,立刻殷勤地福禮。
楊公子一見桌上擺著的小菜和甜品,笑了,“年年這個時候,你有時間了就來這家店子,點上這些一塵不變的菜式。”
楊公子進退有度,直到夫人示意點頭,這才坐下。
但顯然兩人是相熟的。
“可見你是極愛吃了這些東西。”
丫鬟心裡不以為意。
夫人才不喜歡這些東西呢,往往點了,怎麼端上桌的,怎麼撤下去。
夫人微微頷首,嘴脣邊緩緩漾出一個懷念卻隱忍著哀傷的笑容。
“是呀,極為喜歡。”
窗外忽然一陣爆發式的熱鬧。
一群雜耍藝人組成的草臺班子,佔據了街市最熱鬧的地方。
“好!”“好!”“好!”
叫好聲此起彼伏。
夫人抓著絲巾的手漸漸用力,最後幾乎是將她平日裡十分喜愛的絲巾皺巴巴地團在手裡。
“夫人……”
丫鬟看著第一次這麼失態的夫人,輕輕地拉住了她。
“妙清夫人,你怎麼了?”
楊公子也同樣意識到了不對勁。
認識她三年,她始終是美麗的,優雅的,矜持守禮的。
失態,失控,這樣的詞語,怎麼能和妙清沾上關係呢。
“夫人……”
妙清匆匆丟下一句“抱歉”,已經提起裙子往樓下飛奔。
丫鬟和楊公子對視一眼,立刻追了上去。
人群中被便衣侍衛團團保護著的源曦,抬頭望著臨街窗邊,空無一人的窗簷。
下雪了。
剛才好像……看到了,妙清?
是妙清嗎?
“舅舅,你在看什麼?”
源曦手裡牽著六歲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仰著頭問。
源曦溫柔地揉揉她的腦袋,收回了視線。
大概是錯覺吧。
源曦蹲下來問鬧鬧,“下雪了,冷不冷?要不要回去?”
鬧鬧搖搖頭,眼巴巴地看著前方的雜耍,“不要,要看。”
源曦毫無底線地依從,站起來牽著她,“好,鬧鬧說什麼就是什麼。”
源曦和鬧鬧都帶著皮毛氊帽,外人比較難以辨認。
源曦正向前面走去,突然,另一隻手被執起。
幾乎同時,源曦身邊訓練有素的皇家護衛們立刻群起而攻之。
“住手!”源曦反應極快地低聲怒吼。
兩個馬上就要碰到妙清手臂的侍衛,連忙退下,同時也看清了那張闊別多年卻依舊十分熟悉的臉。
陛下身邊三年前離宮的妙清姑姑。
妙清立刻鬆開了拉著源曦的手。
身後追來的丫鬟和楊公子,看著面前的妙清,盈盈地拜下。
“老爺。”
是妙清姑姑沉穩的女音,卻還帶著奔跑過後的鼻息。
源曦清皎皎的眼睛略有晃神。
丫鬟眼珠子快掉出來了,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以免自己尖叫出聲。
天空,飄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