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四章

「不要轉身。」稱為「龍」的男人帶著權威命令道,他的語氣顯示他非常習慣別人服從他的命令。

若琳很想違抗,但是他的指尖傳來細微的壓力警告著她,無論她合不合作,他都有完全的能力貫徹這個命令。識時務的她絕對不想和他來一場較競體力的比賽,尤其是此刻她身上只披著絲緞床單,薄薄的床單隨時都會不聽指揮,逕自向下滑,讓她當著這個男人的面出糗。

在令人暈眩的印象當中,她試著勾勒出這個男人的形象,他至少比她高出一個頭,或許還更高;他有一雙貴族的手,手指瘦削修長,指甲剪得很整齊,手上還散佈著稀疏的黑色毛髮;當她呼吸到他的氣息時──那是一種混合著麝香和雪茄菸的味道──她發現自己真是愚蠢,怎麼會把她用鳥籠打昏的男人誤以為是「龍」呢?單單他的存在就讓她全身的神經騷動,清楚地辨認出是他。

另一個男人坐了起來,呻吟地揉著後腦勺。

「那個無恥的小丫頭埋伏襲擊我。」他咕噥地說,從胸前的口袋掏出手帕,擦掉臉上的巧克力。「我根本沒看見。」

「每當涉及女人時,男人很少長眼睛注意看。」龍嘲諷地說,她可以感覺到他盯著本來是她早餐的災難場面。「我猜她大概不喜歡十字形的麵包捲和熱巧克力當早餐。」

「她也不喜歡像動物一樣的關在籠子裡面。」若琳反駁道,全身繃緊,徒然地希望忘記自己仍然在他懷裡。

他渾厚的笑聲愛撫著她的頸骨。「把妳自己想像成備受關愛的寵物不是比較愉快嗎?」

「即使是最受愛護的寵物,在受到虐待或是欠缺關注太久的時候,都有可能凶性大發,撕裂主人的喉嚨。」

「我會牢牢記住妳的警告,但是我可以保證,我絕對無意剝奪我對妳的關注。」在若琳還來不及消化他相當令人警戒的表白時,他已經朝他的同伴點點頭。「該由我來介紹嗎,杜波,或是你自己說?」

那個男人爬起來,撥掉沾在長褲上的麵包碎片和鳥籠的木屑,才害羞地朝她一鞠躬。「我是杜柏漢,小姐,在此謙卑地任妳差遣,但是我希望妳直接稱呼我杜波,我的朋友都這般稱呼我。」

「我是魏若琳,」她僵硬地回答。「既然你和你的同伴堅持抓我當人質,恐怕我無法把你當朋友,杜先生。」

「現在我們顧及禮儀,大家都作過介紹之後……」龍伸出他的手。「杜波,你的領巾。」

杜波迷惑地看著垂在自己脖子上縐縐的領巾。「怎麼了,它歪了嗎?」

「龍」發出忍受很久的嘆息,他呼出來的氣息挑動若琳的髮絲。

「噢!」杜波驚呼一聲,匆匆解下領巾交給對方。

當若琳明白他要拿來做什麼用時,她開始急切地掙扎。「如果妳敢玩弄矇眼的眼罩,」他呢喃地說,用那塊布料遮住她的眼睛。「我就把妳的雙手綁起來,那樣一來妳的手指若要死命抓緊床單就很有挑戰性了。」

若琳別無其他選擇,只能遵從他的命令,單單想到他看過她一絲不掛的模樣已經夠駭人的了,她實在不願意再讓他當著臉紅的杜先生來戲弄她。

如果他粗暴地對待她,要輕視他或許比較容易些,但是他卻十分細心地注意到在領巾打結的時候,不致纏住她柔細的髮絲,最後他攫住她的雙手,把她押向床鋪,緊繃的力道警告她,他的耐心已經到達極限了。「你可以離開了,杜波,我想和魏小姐單獨的聊一聊。」

「你實在沒必要生她的氣,孩子,」杜波說道。「如果我剛剛端早餐進來的時候能夠多當心些──」

「你就不會落到以鳥籠當帽子的下場。你可以不必再像個緊張的女僕一樣的徘徊,杜波,我並無意折磨或是淩虐我們的客人,至少不是現在。」

鑲嵌的門很快就在害怕中嗒的一聲關上了。

「坐下。」若琳的膝蓋後面觸及床鋪時,龍命令地說。

若琳坐了下來,下巴繃緊。

龍的腳步聲告訴她對方開始在房內踱步。「妳一定能夠瞭解的,魏小姐,當妳出其不意地來到葛雷城堡的時候,這無論對妳或是對我而言都是個不幸,如果能夠讓妳離開,我很願意,我實在不需要妳在這裡令我分心。」

「那你何不乾脆送我回家呢?我可以保證我的家人很需要我。」她說道,希望事實仍然是如此。

「因為我在這裡和妳一樣是俘虜,我不能夠讓妳毀滅我費心計畫的一切──」他突然住口不語,抹去語氣當中的激動。「就是過去這幾個月以來的努力,妳只能一直當我的客人,直到我和貝浬福村的事情結束。」

「你的『客人』?」若琳笑得難以置信。「你總是把你的客人鎖在一間沒有門的房間裡面嗎?對於貝浬福村這種沒落的高地村落,留在這裡的人口只剩窮得無法離開或是太固執而不走的人,像你這樣的人又和這裡有什麼關係?」她突然靈光一閃。「是不是和那個詛咒有關係?你和你的朋友杜先生聽人說起詛咒的事,就認定可以好好的戲弄這裡的村民。」

她能夠聽見他踱步的腳步聲放慢下來。

「我似乎模糊地聽過詛咒的事情,」當他停下腳步時,她輕而易舉地就想像他正用手指點著他那無禮的嘴巴。「啊,對了,我現在想起來了,似乎是這個宗族的領主在臨死之前親口詛咒這裡的村民。告訴我,魏小姐,妳的同胞們做了什麼事情,以致招來這種可怕的命運?」

「不是他們做什麼的問題,而是他們沒做的事。」若琳低下頭,很慶倖他看不見她眼神裡面的羞愧。「我們的領主偷偷同情查理王子和他的行動,在他復闢失敗需要藏身的地方時,麥族長提供葛雷城堡的庇護。」

「一個高貴丶但是誤判情勢的衝動。」

若琳猛地抬起頭來。「誤判情勢?我不認為是那樣,麥族長是個天生的夢想家──有遠大的理想,勇敢地期待有一天蘇格蘭能掙脫英格蘭的控制,在蘇格蘭自己的君王旗幟底下統一。」

「但是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呢,魏小姐?即使是最偉大的夢想也會在日光之下化為灰燼。」

若琳熱切的反駁就此梗在喉嚨裡,她實在無法替已經埋在他夢想的廢墟底下的族長來辯護,她再次低下頭,玩弄著床單的縐褶。「坎伯蘭公爵不知怎樣發現王子的藏身地點,率領大軍來襲,查理王子趁著黑夜逃走了,但是坎伯蘭決心要我們的領主付出背叛王室的代價,因此他們運來大炮,一路拖上山坡,正對著城堡開火。」

「我猜這時候麥族長忠心的族人們,一定衝出來護衛他們的領主,戰鼓隆隆,風笛嗚咽地吹出連紅衣騎兵都不敢面對的命運。」

「族人們沒有來保護他,」她輕聲地說。「麥族長被迫獨自迎戰敵軍。」

「難怪他會詛咒他們。」龍嗤之以鼻地說,諷刺地哈哈笑。

「他們很害怕!」若琳吶喊。「村子裡每個男人丶女人和小孩都知道檻伯蘭的敵人稱呼他『屠夫』的原因,他們都聽說他如何屠殺科藍登的傷兵,直到蘇格蘭人的鮮血染紅整片大地。」

「原來貝浬福的村民只會縮在木屋裡面,堵住大門,任由他們的領主和家人被敵人屠殺。」他全無感情的語氣聽起來更可怕。

「他們以為只要不介入,坎伯蘭就會放過他們。」

「是嗎?」

「他們沒有死在床上,木屋也完好無毀,」蒙在她眼睛上的布條掩不住她臉上的紅暈。「他們的妻子和女兒也沒有被強暴,沒有被迫懷孕,沒有在九個月以後生下英格蘭士兵的寶寶。」

龍再次開始踱步,他粗嘎的嗓音似乎在對她催眠。「但是他們勉強積聚的金子,全被王室用徵稅的名義沒收充公了;他們所珍惜丶聯繫他們成為一族的一切都被視為非法的東西──包括他們的風笛丶代表他們宗族的格子呢,以及他們的武器。年輕和強壯的人都逃離貝浬福村,留下來的人這十五年來不斷地擔心背後受偷襲,等待籠罩他們的厄運像復仇天使一樣從天而降,毀滅他們。」

「你怎麼知道這些事情?」若琳耳語地問。

「或許我就是那個天使。」在她還來不及決定他是在自嘲或是在嘲弄她之前,他哈哈大笑。「或者我只是個機會主義的惡魔,在某處破落的客棧裡面,無意間買了一杯酒請一位蒼老可悲的高地人喝,或許他因此就掏心掏肺,吐露出有關貝浬福村所有的祕密,包括村子裡面有某個人藏了一千磅,那是出賣你們領主的代價。或許他還順便告訴我麥克卡洛族的族徽是一隻噴火的龍。」

「或許他這麼說。」若琳同意道,急切地想要相信他。「畢竟再也沒有人比一個高地的醉鬼更喋喋不休了。」

「那是妳沒見識過喝了幾杯葡萄酒的杜波。」

「我可不想去見識,因此這也是我希望你放我離開的眾多理由之一。」

「原來我們又回到原點了?」

若琳的心底浮現父親困惑的臉,他一定在納悶為什麼今天她沒有去替他更衣丶喂他吃飯。「我的家人怎麼辦呢?你完全不關心他們的感覺嗎?難道你要讓他們以為我死掉了嗎?」

他的語氣當中有一絲令人警覺的怒火。「當那些野蠻人把妳綁起來的時候,妳寶貝的家人在哪裡呢?」

他們都裹著熱磚睡在溫暖的床上,感謝著她高貴的犧牲,承諾要讓她們的情人寫歌紀念她,發誓永遠不會忘記她。想到這裡,若琳用力吞了一口口水,她的沈默不語已經是足夠的責備。

「跟我想像的一樣。」他說道。「從我的角度來看,妳在我這裡比落在他們手中更安全。」

若琳心想,這真是天大的謊言。「如果我保證不會透露你的小把戲呢?」

她大吃一驚,完全沒想到當他的手指捧住她臉頰時的感覺會如此甜蜜。「妳在說謊,妳根本做不到。」

當他的拇指撫摸著她的下脣時,若琳在眼罩底下閉上眼睛,想要否認他的碰觸所具有的融化效果。

「你就不能假裝相信我嗎?」她耳語地說。「我可以很有說服力。」

「我相信,」他低喃。「但是許久以來我都不信任任人,而且直覺告訴我如果由妳這裡開始,我會是個該死的大傻瓜。」他退開一步,語氣再次變得乾脆。「如果妳保證不再敲昏杜波的腦袋,我就讓他送一些早餐上來。妳留在這裡的期間內,還需要什麼其他的東西嗎?」

若琳跳起身來,她把床單的一角披在肩膀上,轉向他聲音的方向。「我需要很多東西。我強烈地建議你把要求的食物份量加倍,你從我的外表可以看得出來,我是個大食慾的女性,而且我不希望餓肚子。」

他的喉嚨裡面似乎梗到東西一樣,以致他回答的語氣有些窒息。「我會樂意滿足妳的要求,希望妳滿意。」

「你當然不會期待我一直都穿著這個──這塊──布。」他不必知道其實這冰涼的絲緞披在身上的感覺很棒,遠遠超過粗糙摩擦的羊毛。

「當然不會,如果妳喜歡,隨時都可以脫掉。」

「同時我還需要一些娛樂和消遣來打發漫長的時間,我喜歡書籍的刺激勝過枯燥的針線活,我至少需要十幾本書,大家都知道我一天看兩丶三本。」

「啊,我們又回到妳的食慾問題。」

如果不是擔心雙手會被綁起來,若琳真要伸手扯掉眼罩,只為了狠狠地瞪他一眼就心滿意足。

「還需要其他東西嗎,魏小姐?」他問道。「我可以安排一些音樂娛興節目,例如最近才在瓦克花園成功演出的管絃樂團?」

「我想我不需要其他的東西了,」她直等到他的腳步聲走進鑲嵌板的附近時,才賭氣地補充一句。「目前還不需要。」

若琳坐向床鋪,希望維持自己的尊嚴,不幸的是她對距離估計錯誤,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就坐在一攤冷掉的巧克力上面。

俘虜她的男人放聲大笑,渾厚的笑聲充滿整個房間。

若琳氣憤地扯掉矇眼罩,卻發現龍已經不見了。

不久之後,若琳坐在床角,抓緊床單,怒目瞪著徐徐打開的夾板。

杜波像一隻膽小的烏龜一樣小心地探進頭來。「如果妳又要敲我的頭,姑娘,妳介不介意先讓我把託盤放下來?特別是在高地的這一帶,白麵粉和瑞士巧克力都是很稀罕的物品,浪費太可惜了。」

「你目前很安全,杜先生,反正我的鳥籠已用完了。」

「真是令人鬆了一口氣,不過頭上捱了一記,倒是讓我忘記昨天晚上喝太多葡萄酒造成的頭痛。」

他將託盤放在床上,同時保持適當的距離,兩人戒備地打量著對方。以他那對小狗一般的眼睛和蓬亂的鬈髮,若琳覺得他看起來似乎不具傷害性,但是她絕對不能忘記他是撒旦的爪牙之一。

「我猜你的主人不會加入我們的用餐。」若琳咬了一口麵包捲,故意裝出冷漠的樣子問道。

「噢,他不是我的主人,他是我的朋友。」杜波回答道,遞給她一隻細緻的瓷器杯子。

她接過來,熱巧克力芳香撲鼻,第一口喝起來棒極了。「我忍不住納悶你怎麼會認識這種──」她必須咬住牙關來抗拒衝動,不提及俘虜她的人的父母和出身。「這樣一個神祕的人物?」

杜波呵呵笑道:「說來話長,我的泰妃姨婆向來都說我的話太多了,我可不想讓妳覺得很無聊。」

「噢,拜託你,」若琳追問道,朝空無一物的房間揮揮手。「否則我還能做什麼其他的事情呢?」

看到他似乎有些遲疑,若琳認出他閃爍的眼神,立刻遞了一個麵包捲給他,他毫不浪費時間地坐在另一端的床上,咬了一大口奶油麵包。若琳又拿了另一個麵包,顯示自己和他是同類,開始鼓勵他開口。如果她想在龍穴中打敗這只龍,就必須探知他的優勢和弱點。

「我們是兩年前在一家賭場認識的。」杜波說道,停下來咀嚼口中的麵包,並且撥開掉在衣服上的麵包屑。

「為什麼我聽起來一點也不覺得驚訝呢?」若琳喝著熱巧克力,來掩飾她尖酸的甜蜜笑容。

「我獨自一個人在後面的房間預備要開槍射穿自己的腦袋──」看見若琳駭然地倒抽一口氣,他停下來,對她真誠地微微一笑。「就像我剛剛說的,我獨自一個人在後面的房間正預備要開槍射穿自己的腦袋時──」他再一次停頓,嘴巴張開,若琳傾身向前,祈禱他脫口而出地吐出姓名來。「『龍』慢條斯理地晃了進來。」

「他阻止了你?」

杜波用力搖搖頭,含著一大口麵包含糊地說話。「噢,不是,他只是指出我忽略了裝填子彈的正確程式,如此一來可能不只射中腦袋,還會射中我的腳。他拿開我的手槍,然後把他的槍遞給我。」

若琳目瞪口呆地放下手中的麵包。「如果他決定如此的體貼配合,那他何不乾脆親自對你開槍?」

杜波呵呵笑。「當時我喝得醉醺醺的,不過我真的認為他一本正經的態度讓我從自憐中清醒過來,妳瞧──艾丁罕侯爵一發現我贖不了借據,立即威脅要收回所有的債務,一心要把我毀滅。那樣的醜聞會害死我的父親,當然啦,其實害死他也不是什麼大悲劇,因為那個壞脾氣的老傢伙向來認為我是他今生最大的敗筆,一直不甘心死掉讓我繼任成子爵,不過他所有的資產都綁在限定繼承的土地上,還有一大筆隨著頭銜才有的財富,讓我不致在監獄中腐爛。」

若琳搖頭以對。「請你別告訴我龍替你償還賭債。」

「不儘然,」杜波可憐兮兮地微笑。「但是他的確鼓吹侯爵玩骰子遊戲,一直賭到黎明才甘休。」他搖搖頭。「當侯爵察覺到自己完全沒有翻本的機會時,我從來沒看過一個成年人像他那樣欲哭無淚的樣子,我可以保證那種模樣實在很嚇人。當太陽升起的時候,我的新朋友轉過身來,把贏來的借據交給我,我再把它們遞交給侯爵,償還我全部的債務,當他瞭解我們兩個做了什麼事情,他撕毀借據,丟在我們的臉上,大吼大叫,希望我們被借據噎死!」

「龍沒有保留任何贏來的財富?」

「連一分錢都沒有。」

若琳停止咀嚼的動作。「這麼一個高貴善良的靈魂為什麼要欺淩貧苦的村民呢?難道他需要金錢償還他自己的賭債嗎?」

杜波哈哈大笑。「才不是呢,因為有人說他是目前最富有的一位──」他閉住嘴巴,八字鬍須愧疚地顫動著,她幾乎可以看見他把圓圓的臉縮回殼裡面。

他從床上跳起來,倒退好幾步。「他已經警告過我,他說妳至少比我聰明一倍,和妳在一起的時候,一定要特別留意我的嘴巴別亂說話。」

若琳蹣跚地起身,一不留神地踩到床單,差一點就造成大災難。「杜先生,你當然不能責怪我想要多瞭解把我當人質的男人,我求你,請你別走!」

杜波朝她搖搖手指頭。「他也警告過我妳會用這一招,他說如果妳騙不了我,或許會改變戰術,用妳的酒窩和美麗的嘴巴施展魅力。」

若琳已經習慣別人責怪她的智慧,但是以前從來沒有人指控她太美麗或是太迷人。「他真的這麼說?」

杜波從口袋裡面掏出紙丶筆丶一罐沙子和一瓶墨水。「他交代我把這些東西留給妳,讓妳列出需要物品的清單。」

他把東西丟在床上,匆匆閃進夾板門裡面,再次留下她一個人。若琳覺得這些東西,就是龍用來書寫他要求的昂貴文具。

她撫摸著筆桿,迷失在思緒當中,即使最近才接觸過,她仍然無法比昨夜更能斷定出龍真正的本性,如果她能夠想起來在中庭看到什麼該多好……但是當時的記憶仍然埋沒在某處,無法協助她分辨目前這些互相衝突的事實。他是個賭徒,卻散盡贏來的財富;他是個無賴和粗胚,卻小心翼翼地避免扯痛她的頭髮;他是個賊,完全控制她的行動,然而卻未嘗試淩虐她的貞節。

她沉重地坐在床上,以拇指撫摸著下脣,一如龍早先的動作一樣。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開始感覺自己像芮莎那樣的沒腦筋,沒有被他的無禮態度所激怒,反而在多年以來第一次渴望擁有一面鏡子。

她搖頭甩掉荒謬的渴望,打開墨水蓋子,用筆沾了一下,開始書寫,既然龍執意要把她當囚犯,那就讓他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