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午膳時候去廚房端菜,胖廚子多塞給鐘不諒一個紙包,叫他吃完飯去看看小師妹,小師妹又被關禁閉了。
鐘不諒陪同師父吃完飯並沒有直接去看小師妹,而是先去辦了些派中事務,派中人丁雖不多,但也有許多瑣事。長於鐘不諒的都以出師下山,現在鐘不諒是大師兄,這些事情理應由他來處理。
他回來之後還未正式打過照面,師弟師妹見了他都很驚奇,卻不敢直接上來詢問。他們這個大師兄比師父更加面冷心硬,和所有人都不親。
事情梳理得差不多,鐘不諒拿了紙包去禁閉室。
小師妹最怕被關禁閉,倒不是因為被限制自由,而是三餐只有粗糧青菜。
見到鐘不諒小師妹眼睛都亮了,搶過紙包拆開便開始吃。
小師妹被送上山的時候只有八九歲,他走了兩年多,算算現在小師妹已經十六歲,模樣也像個女人了。
鐘不諒看她吃完,說:“你在山上過得自在嗎?”
小師妹說:“還好吧,就是最近師父變得好嚴厲。”
“有沒有想過回家去,繼續做你的大小姐。”
小師妹大眼睛眨了眨,說:“我才不是什麼大小姐啊,爹孃對我一點都不好,天天管我罵我,我還是更喜歡師父。”
鐘不諒不再多說,走前問她:“你又做了什麼,師父要關你禁閉。”
小師妹臉一紅,道:“咳,我又去聽牆角了。”
鐘不諒一滯,問:“聽什麼牆角?”
“聽你的牆角啊。昨晚睡不著去找你玩,正好看見你喊著師父師父的,做那種事情。第二天醒來去廚房,正跟胖哥分享,被師父逮住了,關我三天禁閉,唉……”
鐘不諒聽了惱羞成怒,漲紅了臉,看著小師妹一時說不出話來。
小師妹又說:“師兄,你知不知道,其實師父什麼都知道的啊?”
鐘不諒扭頭便走,而後越走越快,終於跑到後山無人的地方。他一拳打在山腳的峭壁上,臉色仍舊憋得通紅褪不去。
是啊,師父什麼都知道。
他的欲與念,他所行的齷齪之事。
他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他想要他回來,只要一句話他便會乖乖回去。為什麼要將他打暈了帶回去,監禁著他侮辱他,又對他做那種事情。
所有淫蕩的樣子都被看到了,就算是陌生的男人,也可以把他插得高潮連連。他是想證明給他看,其實他只是一個只要是男人就行的賤貨嗎。
被男人插入,便會汁液橫流,雙腿纏上去索求。
他現在已經知道插入他的男人便是師父,可他先前並不知道,便已經舒服成那樣,現在更是一想到便腿腳發軟。
鐘不諒撐著崖壁緩緩癱跪下去。師父什麼都知道。
他知道他一直用什麼樣的眼光看他。
自小到大,鐘不諒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
他總是跟在師父身邊,無時無刻都在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揣摩他的意思,想他想要什麼。鐘不諒從來不懂他,師父是個高深又隨性的人。
小時候的事情他一概不記得,只知道是師父收留了他。他喜愛師父,又想報答他,所以從學會做了之後,就一直幫師父做貼身的瑣事,洗衣佈菜,早晚洗浴更衣。師父時常坐著閉目養神,鐘不諒便站在他身後為他按頭。
鐘久也曾揮開他的手,叫他不必做這些事情。鐘不諒什麼都不說,停了片刻之後繼續做。
他向來少言,師徒兩人在一起是反倒是師父的話更多些。但他內心裡早就認定了要這樣伺候師父一輩子。
他尊敬他,愛他,喜歡他身上的味道,想一直看著他。他並未意識到自己的痴,只覺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直到有一日,師父的故人前來探望,其中有一個穿白的婦人,在他記憶中來過幾次。
小師妹站在鐘不諒身邊,小聲驚呼:“啊,師娘來了!”
“師娘?”鐘不諒渾身僵住,臉色變得慘白。
“是啊,就是那個,站在師父左邊的女人。”小師妹偷偷地指了指。
“師父並未婚娶。”
小師妹撅撅嘴,說:“你怎麼知道?師父正值壯年,有個三妻四妾都是正常啊。”
“那你怎麼知道她是師娘?”鐘不諒不願相信。
“我聽牆角聽到的啊,你也去聽聽你就懂了,她每次來,都要找師父做那樣的事情,哎呀。”
鐘不諒攥緊拳頭,看師父引客上山,那婦人微側著首,盯著他的師父看,眼神專注又溫柔,竟是與他一樣的。
她怎能這樣看著師父?
師父應當是不食煙火的仙人,又怎會和女人行苟合之事。
她怎能這樣看著他。
師父是他的,就算不是他的,也不是旁人的。
師父身邊的位置是他的。
她走得那麼近。
遠遠地,鐘久抬首,與站在石階上的鐘不諒遙遙相望。
鐘不諒眼眶發酸,那一刻他明白,他對師父並非師徒之情,而是像女人對男人。
師父的味道,師父的手與腳,師父的頭髮,師父的聲音,師父的注視。火氣在他體內蒸騰,他不想要這樣的感情。
又是在這種時候。
夜間,鐘不諒見婦人回了客房,但他仍在暗處守著。
午夜時分,他見那女人又從房中出來,一路行至鐘久的房間,推門而入。
鐘不諒不能再跟上去,便站到窗邊。
兩人並未交談,不多時,便有女人甜膩的呻吟聲傳出來。
“啊,鐘久,啊,再進來……啊,啊,夫君,好棒……”
呻吟與喘息聲此起彼伏,幾度強了又弱。鐘不諒手腳冰涼地聽著,就算屋中最終恢復平靜,他也一直站在窗外。
他心中又涼又痛,可下體火熱熱的。
這不是第一次,以前也有過,或是在夢中,或是清晨,那種隱祕的衝動。他只以為是身體不適,也不敢去回味夢中的身影。
而此刻,所有的形象都清晰起來。
黑暗中,他與一人交纏著,那人師父,那人撫摸著他,用嘴與他相觸碰。
那人是師父。
他撫摸他的全身,像男人摸女人,他也像個女人一樣,張開雙腿,像小師妹所說,男人的東西進入到女人體內。
天微亮,房中有了動靜,鐘不諒隱匿到暗處,待婦人走了,他走入到師父的房間。
鐘久已經起了,並己穿戴整齊。
每一寸衣角都被撫得平整,腰帶系著服帖的扣子,是不熟悉的樣式。
這些都該是他來做的。
他喊了一聲師父,鐘久點點頭,地上躺著一張床單,上面有粘稠的東西,其中又有血色。
鐘久說:“不必洗了,拿去扔了。床具也那套新的來。”
鐘不諒點點頭,彎腰去撿床單,頭一昏往前栽倒。鐘久扶住他,又摸了摸他的額頭,問:“怎麼了?不舒服就回房休息吧。”
鐘不諒搖搖頭,將床具都換了一套新的,又服侍師父洗漱吃飯,才抱著床單走了。
床單他不僅扔了,還一把火燒掉了。
他找出小師妹塞給他的畫本,仔仔細細地看了。
他沒有女人腿間的口子。
而就算他有,他是女子,鐘久也是他的師父。
慾念折磨得他整夜難以成眠。
婦人第二天沒有出屋,後又待了幾天便走了。她沒再去過鐘久那裡。
生活又恢復如常,每一次與師父接觸,鐘不諒都會呼吸急促,血往身下湧。
一天早課過後,鐘久在書閣的榻上淺昧。鐘不諒看著他,聽了許久,確定師父已經睡著,躡手躡腳走上前。他伸出手來,隔著一層距離在空中描繪師父臉的輪廓,嘴的輪廓。
他跪到榻邊,手輕輕放到了師父下體的位置。隔著厚重的袍子,依稀能感到那個輪廓。鐘不諒慢慢挪動手,伸到袍中。
鐘久睜了眼,看他。
鐘不諒也是過了許久才察覺,愣住了。
鐘久臉上並沒有怒色,可手上毫不留情,抓著他的領子將他整個人提起,而後嫌惡地扔到一邊,一腳踢在他的胸口。
鐘不諒跪倒在地,蜷縮著緩了好一陣。
鐘久正坐,整理好衣物,等鐘不諒解釋。
鐘不諒並不想解釋什麼,就算被厭惡,他也再也忍耐不住了。
“師父,我愛您。”他揚著頭,直視著鐘久的眼睛。“我愛您,我想要做您的女人,我什麼都可以為您做,你對我做什麼都行,你可以接受我嗎?”
鐘久眼中閃過厭惡,鐘不諒捕捉到,並被刺痛了。
鐘久問他:“你可以廉恥之心?”問過之後便等他回答。
“有。”
“你可知人倫常理?”
“我知道……”
“那又怎會想我與你行禽獸之事?”
鐘不諒握緊拳頭,指甲嵌進肉裡。
他答不出來,他就是想。
鐘久見他如此模樣,有些動怒,站了起身,道:“鐘不諒,我待你,一直如親生兒子。你自己再好好想想,不要到最後連師徒都做不成。”
鐘久走了,鐘不諒在那裡跪了一下午。
他好好想過了。
本就是他錯,逾越的念想本就不該有一星半點。師父是高高在上的,那樣完美的人。可他忍不住。只看著他,鐘不諒便會想起淫穢之事。他應當把他保存在心裡。
到了晚上,鐘不諒回房收拾了僅有的一些東西,打成小小的一個包裹。他留了一封書信,信中寫道:“徒兒決意下山遊歷。徒兒不孝,望諒,勿念。”
他又在師父門前徘徊許久,終於還是走了。
走出宅院,走出山門,鐘不諒順著石板鋪的路一階階走下山。山中晚風清涼,撫過面頰。路兩旁有竹葉沙沙作響,又有鬆,散發著淡淡香氣。他一路走著,與所有熟悉的景色做了訣別。他將自己永遠地流放,去向平原沙漠,高山茂林,或是去向大海。只是他不會再回來。他用腳行走,可以做雜役、苦工,做什麼都好,只是浪跡也好,唯獨,他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