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裴義淳一愣,半天才弱聲弱氣地道:「我……我叫的不是我們家的三娘。」

裴三的娘子,就是裴家的三娘。餘慧心若嫁到裴家,就是裴六娘了。

「我知道。」捧硯中氣十足地說,「不過遲早會是咱們家的!」

裴義淳:「……」這話他愛聽,遲早的。

只是……裴義淳歎口氣,眼下剛發生一件亂事,一時半會兒不好向母親提了。

……

連續晴了三日,終於讓人感受到了這個季節應有的酷暑難耐。

餘老爺午飯吃得一頭汗,吃完飯去睡覺也因太熱睡不著;在榻上輾轉幾次,整張蓆子都裹了汗,更睡不好了。

他爬起來,搖著蒲扇往外走,叫小廝去端酸梅湯。

小廝答應著往廚房跑,過了一陣,餘慧心帶著紅梅、紫蘭過來。餘慧心端著一盤切片的西瓜,紅梅端著酸梅湯,紫蘭捧了個空碗——拿來裝果皮。

「爹,吃瓜!」餘慧心笑瞇瞇地餵了餘老爺一塊瓜。

餘老爺忙不迭地接住,吃了兩口問:「你又去廚房了?也不嫌熱得慌。」

「不熱。我叫她們做,自己不怎麼做。」

餘慧心這兩天閒,就去做飯。不管她廚藝多糟糕,在這個時代卻有領先優勢,反正餘老爺吃得很滿足。

餘老爺吃了幾片瓜,這瓜在井底鎮過,十分清爽;又喝了點酸梅湯,終於不熱了。他摸著撐起的肚皮癱在椅子上,問餘慧心:「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他昨日就想走了,餘慧心擔心路上泥濘未乾,勸他再等兩日。但他在這裡沒生意可做,實在閒得發慌。

「等再晴兩天吧。」餘慧心說。

她想去看裴驪珠和裴義淳……裴義淳當然是看不到的,只能在裴驪珠那裡打聽。只是裴家遇到這種事,恐不喜人打擾,她不好主動去。但離開的話,她又放心不下。萬一……她是說萬一——萬一裴驪珠又找她呢?她走了豈不是更不好?

「我也想,就怕又下雨。」裴老爺說。

「下了這麼久,該不會繼續下了。」

「那可說不準……」餘老爺一歎,心裡琢磨著下了這麼久的雨,會多出些什麼生意,該趕緊回去賺錢才是。

餘慧心道:「兄長明後日應該會來,待他來了再說。」

餘老爺點頭:「也對。依我說,他今日就該來了。」

「今日還沒完呢。」餘慧心笑道。既然餘老爺這樣說了,那多半今日就會來了,就算余天瑞想不到,陳氏也會催他的。

西瓜吃完了,紫蘭將瓜皮端走,剛出門,見張嬤嬤匆匆跑來,回頭道:「老爺、小姐,張嬤嬤來了。」說完又扭頭對張嬤嬤道,「嬤嬤慢著些。」

張嬤嬤喘著氣道:「姓裴的貴人來啦!」

餘慧心趕緊起身:「紅梅、紫蘭,你們去看看!」

紫蘭聞言,手裡的瓜皮不知往哪裡放,張嬤嬤趕緊接了過去。她就和紅梅一起往外走,過了一會先跑回來,對餘慧心道:「是沅芷和銀匣。」

餘老爺茫然,餘慧心解釋:「是長公主和七娘身邊的丫頭。」

「那你招待,我回屋了。」餘老爺起身離開了正堂。

片刻後,紅梅領著沅芷、銀匣進來,三人身後還跟著一長串裴家的丫頭,個個手中託著錦盒,一看就知是送禮來了。

餘慧心頓覺無措,緊張地問沅芷:「這是何意?」

沅芷笑著福身:「給餘姑娘請安。」

銀匣和其他丫頭也齊聲問安。

餘家身份再低,餘慧心也是安陽和裴驪珠的座上賓,裴家的下人見了她自然恭恭敬敬,但從來沒有這樣鄭重其事過,還這麼多人、這麼大的陣仗,搞得餘慧心有種感覺……這特麼是來下聘嗎?

咳!那當然是想多了……

沅芷請完安,正色道:「先前的事,多虧餘姑娘相助,殿下特備了謝禮讓我送來。」說完將禮單呈上。

餘慧心滿臉尷尬,拒絕又不合適,只能接了:「殿下太客氣了。我知驪珠在她心中千金不換,但這麼多東西卻叫我無所適從了。」

沅芷笑道:「姑娘既知道殿下的心意,就好生收下吧。府裡上下都對姑娘感激不盡,可惜別院不比家中,沒幾件東西。殿下說了,等回了京,再正式向姑娘致謝。」

「不必了!這不是已經謝過了嗎?」餘慧心急道。她上輩子可是社交能力為負的奼女,這樣搞是要她老命啊!

「要的。」銀匣道,「我家小姐也說了,等回京再找姑娘。」

「你家小姐可好?」餘慧心趁機轉移話題,不再聊什麼致謝。

「挺好的。那日淋了雨,夜裡就病了,現今已經大好了。」銀匣說著,轉身從別的丫頭手中接過一盒書,又拿出一封信,「這是七小姐給姑娘的。七小姐有話,應該都寫在信裡了。」

沅芷道:「這幾天七小姐和六少爺都病著,相爺和殿下要照看他們,無暇它顧。昨日他們好些了,殿下才有空給姑娘備謝禮,不然我們早來了。」

餘慧心點點頭,捻著信想當場拆開,但這樣肯定有點不禮貌,便道:「沅芷、銀匣,你們歇歇吧,外面日頭大,一路過來該口乾了。我去看信,或許會給七娘回信。」

「那我們等姑娘。」二人連忙答應。

餘慧心拿著信回房,打開一看,就知裴驪珠還病著。

兩人之前互送過好幾次帖子,見過對方的字跡。裴驪珠平常寫的字端正娟秀,雖然談不上什麼意境和風骨,但一個個立得極穩,看著就能想像小姑娘寫字時的認真與嚴肅。每當這時,餘慧心都會笑,覺得很有反差萌,畢竟生活中的裴驪珠是極其活潑的。

不過反差萌什麼的,都是餘慧心的腦補。

現在這封信上的字,有些虛浮,甚至排得不夠整齊,餘慧心就又開始腦補了——病懨懨的林黛玉趴在書桌上,一邊咳血,一邊寫字……

餘慧心的心頓時一揪一揪地,難受地開始看信,裡面寫的,差不多就是沅芷和銀匣剛才說的——先是感謝餘慧心、自憐了一下這場不幸的遭遇,接著話鋒一轉,叫餘慧心不必擔心、她會好好的,最後才說起餘慧心當日寫信向她借書的事。

信還沒到裴驪珠手中,她就出事了,前兩天她一直病著,安陽也忙忘了,準備謝禮的時候才想起來告訴她。

裴驪珠帶的書不多,全給了餘慧心——這倒沒在信中提起,只叫餘慧心看完再告訴她,她那裡還有。

她當然沒有,但她可以去問裴老爺借。若是平常,肯定是問裴義淳借。但現在裴義淳也缺書看,他本身是臨時來的,沒帶幾件東西,房裡只有一些本就擺放著的儒家經典,早翻了幾百遍了。

裴驪珠在信的最後說想見餘慧心,但現在家中事務繁多,自己又病著,還是等回京之後再說。

餘慧心便回信給她,叫她好好休息,說自己不日就要回京,叫她回去之後給自己送信,自己再去裴家看她。

餘慧心將信交給銀匣,目送她和沅芷等人離開。

緊跟著,餘老爺就出來了,疑惑地看著滿桌的禮品:「怎麼送這麼多東西來?」

「……沒事。」餘慧心自然沒告訴他裴驪珠的事,「我幫了長公主一個小忙,長公主謝我的。」

「我姑娘能幹了呀~」餘老爺笑瞇瞇地道,一臉得意。

餘慧心無奈不已,笑了笑,叫紅梅、紫蘭整理那些禮物。

長公主倒是實惠,除了禮盒裡裝的奇珍異品,還送了兩筐新鮮瓜果,都是本地難見的,另外還有一些冰塊。

餘慧心琢磨著怎麼利用,正想去廚房大展身手,余天瑞帶著車馬來了,「路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們明日就回家吧。」

餘老爺忙問起家中的事。

「我們家倒是一切妥當。」余天瑞道,「就是阿城、阿牆在鄉下,房子和農田都有些遭殃。我已經派人去探望過,送了一些銀錢和米糧。」

餘老爺點頭:「那我們收拾東西吧,明日早點走,上午就進城,不然晚了日頭大,騾子和馬都受不了,別說人。」

餘老爺外出做生意的時候,時常披星戴月地趕路,說早點走,真的就早點走,餘慧心被叫醒的時候,估摸著才凌晨三四點鐘。她上輩子熬夜的時候,這個點還沒睡呢!

她收拾好出去吃早飯,餘老爺見她睡眼惺忪,道:「別看現在天還沒亮,等進城的時候搞不好中午了……」

「路上黑……多危險啊。」餘慧心打了個哈欠。

「不必擔憂,等我們吃完飯,天就開始亮了。」

果如他所說,吃完飯出門,四周的景物已經有模糊的影子了,根本不是夜裡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態。就好似後世的街道上,有暗淡的路燈照著似的。

餘慧心和裴老爺各上了一輛馬上,余天瑞騎上馬,正準備走,前面響起馬蹄聲,一群人騎著馬跑了過來。

餘慧心和餘老爺都好奇地從馬車裡探出頭來。

緊跟著,那群人馬跑到面前,一個男人怒喝:「竟然敢畏罪潛逃!給我拿下!」

餘家的下人哪見過這陣仗,頓時人仰馬翻,饒是餘慧心、餘老爺和余天瑞想鎮定,也給搞得鎮定不起來,不等想出什麼應對的辦法,就被那群人圍了起來。

那行人穿著官兵的衣服,拔出隨身佩刀:「餘氏殺了人,全都帶走!」

「怎麼回事?」余天瑞幾天不在,完全茫然。

餘老爺道:「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們怎麼會殺人?」

「誰殺誰了?」餘慧心問,「你們哪個部——哪個衙門的?!」

黑暗中有人看了過來,餘慧心瑟縮了一下。

那人拿刀指著她:「就她!其他人也帶走!」說完轉身上馬,在旁邊看著,指揮其他人行動,提醒道,「全都帶走!一個不留!」

餘慧心一驚,這是要殺人滅口?!

她不知惹了哪尊佛,連官兵都來了。她打交道的達官貴人只有裴家……嗯?難道是何家?要說她得罪了誰,也就是何家了,畢竟何四的命根子是她提醒裴義淳剁掉的。

餘慧心渾身發冷。現在怎麼辦?如果何家要她的命,等裴家知道,她屍體都涼了,得趕緊搬救兵呀!怎麼辦怎麼辦……

然而,救兵比她更快知道她要涼了。

那天裴義淳剁完何四的命根子回家,裴家就暗中派人將何家盯上了,就怕他們暗中做什麼。

大半夜的,何家突然熱鬧起來,緊跟著一隊人馬出門,不知道往哪裡去了。

盯梢的暗衛分頭行動,一個回裴家,一個跟人,還剩了些繼續盯何家。

裴家這邊也多半被何家盯住的,但此時爭分奪秒,管不上暴不暴露了。

裴義淳被吵醒,穿衣服時聽見捧硯在外頭罵人:「少爺病著呢,你們想死是不是?」

裴義淳走出去,笑道:「你也知我病著?那肯定是有急事,否則他們怎麼會來?」

「我這不是怕吵著少爺嗎?」捧硯拄著枴杖,穿著睡衣,身上還帶著傷,一臉的委屈。

「行了,你去休息。」裴義淳朝他揮揮手,「你養好之前,不必管別人怎麼伺候我。你這麼折騰,是想一輩子不好,好叫我養著你?知道藥多貴嗎?」

「好好好,奴才這就是去睡!」捧硯趕緊轉身,兩個小廝扶著他離開。他傷得嚴重,現今可是少爺待遇。

裴義淳這才問暗衛:「何家怎麼了?」

「何四郎死了!」暗衛道,「就剛剛的事!何家派了隊人馬出門,不知道往哪裡去了,已經叫人跟上去,待會兒就知道了。」

「去告訴父親!」裴義淳急道。

暗衛猶豫:「這……現今這麼晚……」他哪敢打擾長公主和相爺休息?

「叫你去就去!」裴義淳突然一頓,倒吸一口氣,叫了個人來,「快!趕緊帶著人去餘家!」

這人先前跟著他去過盧家那宅子,自然知道位置,只是不知何四死了怎麼又牽扯上餘家,但見裴義淳急得牙齒打顫,只能飛快地行動起來。

裴義淳急匆匆趕往安陽房間,裴老爺剛起床穿好衣服,問:「何四沒了?」

「嗯。」裴義淳沉著臉,「何家派了人出門,多半去挑軟柿子捏了。」

「嗯?」裴老爺不解。

「餘家!」裴義淳咬牙,「我去看看,怕晚了無人可救。旁的事我不懂,就交給父親吧。」說完轉身出門,過了會兒聲音從門外傳來,「爹!借一下你的劍!」

從前的世家公子都有佩劍,摺扇流行之後,出門就很少佩劍了,劍就掛在房中當擺設。當然偶爾還是有人隨身佩劍,比如何四,死在了自己的佩劍之下。

裴義淳也有一把劍,在京城家中蒙塵,這裡沒有,想動武的時候只能搶侍衛的佩刀,比如那天何大將軍上門的時候。

他取走了裴老爺掛在書房裡的一把劍,沐著夜色出了門。